第98章 白磷

“大人,大人……”

衙役们唤了好几声才把苏岑唤过神来,苏岑死死盯着角落里的曹玮,一时间竟觉得有几分恍惚。

“大,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啊?我们一直守在门外,不曾有人进来啊。”衙役们也慌了神,跟在苏岑身后小心询问。

苏岑定了定神,挽起袖子,亲自上前查看。

“该不会真的有鬼吧?”几个人小声议论,“当真是恶鬼寻仇,不然人怎么会莫名其妙就死了?”

“他刚才都承认了,他杀了沈家三十二口,沈存的鬼魂还能放过他?”

“啧啧啧,难怪吓成这样,原来真的是心里有鬼。”

苏岑没理会那些闲言碎语,先是小心探了探脉搏,确定人确实是死了,这才细看曹玮面相,脸色发青,眉心紧蹙,看的出来死的时候相当害怕。

烛火一跳,映着曹玮嘴角好像有什么轻轻反了下光。

苏岑眉心一动,吩咐道:“拿灯来。”

身后的衙役立即把灯递上来,光线一亮,苏岑立即认出挂在曹玮嘴角的像是一串口涎。

衙役指出:“大人,衣服上也有。”

苏岑点点头,捻起一点放在鼻下闻了闻。

“大人这……”身后举着灯的衙役略微吃惊,这位大理寺风头无量的苏大人他倒是也了解一些,今年的新科状元,又是苏州富商之子,从小锦衣玉食惯了,虽然不曾冲他们摆架子,但一举一动也看得出来是顶顶的人上人。不曾想这么金贵的人物竟然一点也不讲究,直接亲自上手验尸,连死者的呕吐物都不甚嫌弃。

苏岑自然不知道衙役心中这点弯弯绕绕的心思,看着曹玮的尸体陷入沉思。面色发青,呕吐,这都是中毒的迹象,但曹玮已经有超过半天的时间没有进食了,这房间里有大理寺的人层层包围,不曾有人进来,那曹玮又是怎么中的毒?

过了一会儿苏岑突然出声问道:“你闻出什么味来没有?”

“啊?”衙役一愣,伸着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好像是……大蒜的味?曹玮回家吃大蒜了?”

“他下午的时候一直在衙门里,前脚刚到家后脚我们就来了,根本没时间吃饭,”苏岑冷冷道,“吓成这样,能吃得下东西也算他厉害,吃的最多的只怕就是自己的手指头了吧。”

苏岑猛地想起什么,立即拿起曹玮的手在灯下查看。十根手指头都被他啃得参差不齐,指缝里隐隐看着像有什么东西。

苏岑心中倏忽一动,回头道:“把灯灭了。”

衙役立即听从命令熄了灯。

房间里一时又变成了漆黑一片,待众人都适应了眼前黑暗,画里那点绿光又隐隐透了出来。

先前这些人进来时一时慌乱,没注意到画上灯就亮起来了,如今看着一幅画慢慢变成几个死人头,除了苏岑每个在场的人都心中大骇,尖叫着往后退,“鬼影,是鬼影!”

苏岑没理会这些喧闹,仔细观察着曹玮的尸体变化。不消一会儿,只见曹玮嘴角前襟上的呕吐物也慢慢发出淡淡荧光,拉起曹玮的手,指缝里也有。

苏岑慢慢起身,逆着众人方向慢慢走到画前,在众人惊恐的神色下竟伸手穿过死人头鬼影,在画上摸了一把。

苏岑捻了捻指尖滑腻的触感,拿出一方帕子把手擦净了,回头道:“掌灯吧,我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苏岑带着画和曹玮的尸体连夜赶回大理寺,一进门就见宁三通喜笑颜开地冲着他过来,高兴道:“苏兄,我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了!”

苏岑难得没抗拒这个称呼,点点头,对宁三通道:“我也知道了,是白磷。”

“你……”宁三通一脸难以置信,“你怎么知道的?”

“相传汉武帝年间,方士李少君能‘化丹沙为黄金’,某次炼丹之后,在炉底发现了一块类似白蜡的东西,夜里能发冷光,易燃、剧毒,且有大蒜气味。”苏岑叹了口气,“我们早该发现的,有人在画上涂了白磷,徐有怀、刘康和曹玮三人一心以为画里藏了沈家宝藏,难免会扑到画上仔细钻研,身上衣袖上自然而然就会蹭上白磷,一遇明火就会快速燃烧,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徐有怀和刘康能烧的那么彻底。”

宁三通点点头,“我正是从徐有怀身上那三块布料上找到些许磷粉才推断出他们死于白磷,只可惜腋下和胯|下这些地方都不易与外物发生剐蹭,磷粉的量极少,这才费了一番功夫。”偏头看了看又抬进来的尸体,“这个也是烧死的?”

苏岑摇头:“中毒死的。”

“中毒?”宁三通一愣,不由笑了:“他怎么中的毒?难不成趴到画上舔了不成。”

“得知徐有怀和刘康都是被烧死的,他已经刻意避开了火源,只可惜——”苏岑摇了摇头,“这人有一紧张就啃指甲的习惯,白磷有剧毒,他这一天把十个指头都啃干净了,残留在指缝里的白磷由此入体,这才中毒而死。”

“这个凶手当真是心思深沉,竟然能想到在画上涂白磷这一招,而且也只有这种对沈家宝贝心存觊觎的人才会中招,贪心不足蛇吞象,自己把自己害死了。”宁三通看着苏岑,“这个凶手可有什么眉目?”

苏岑咬着下唇想了一会儿,“画斋老头说画是沈家那个侥幸逃脱的管家让他代卖的,刚刚曹玮亲口承认是他们戕害了沈家三十二口,这么看来那个管家应该知道内情,也是这个案子最大的嫌犯。只是那个老头说管家两年前已经死了,这些还有待查实。”

“他们杀了沈家三十二口?就为了这几幅画?!”宁三通长吸了一口气,“难怪他们知道这是沈存的遗物也要买回家中,他们原本就是心中有鬼!”

苏岑点点头,吩咐衙役们把尸体抬到殓房,拍了拍宁三通的肩膀:“劳烦宁兄,连夜再帮我把这个尸检做出来。”

宁三通呆立原地,难怪今日这人这么好说话,原来是有事相求!眼看着苏岑要走宁三通才回过味儿来,怨声载道:“不是说中毒死的吗?还有什么好检的!”

“以防有变。”苏岑挥了挥手里的卷轴,头也不回地去了值房。

如今三幅《桃夭图》都齐了,苏岑把三幅画一一摊在桌上,因为害怕明火,苏岑特地将烛台放得远远的,借着微弱的烛光小心打量。

三幅画笔走龙蛇,所绘的方位角度皆是一致,画上落款分别是戊午季春、戊午仲夏和戊午孟秋,分别对应桃树花开、果盛、叶繁,看着就像是对着一棵桃树从春画到了秋。

难道当年沈存是将沈家的宝贝藏在了这么一棵桃树下?再一想,桃树这种东西一年一个样,保不齐明年这根枝杈还在不在,沈存这不像是藏宝,倒像是想把东西永埋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