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第二百三十九缕光

凌晨两点的KTV,落在纪斯眼里就像一场百鬼夜行。

三瓶酒下肚的俞铭洋跪在地上,紧紧攥着一卷卫生纸当话筒,鬼哭狼嚎地唱道:“矮就一个字,你要说八次!我现在只想拧掉你的脖子,不容你放肆,打死你个秃子,让你断头我愿意试!”

最后一个“试”字飙起了高音,感情饱满,愤怒值爆表。

司诺城给纪斯倒了点香槟:“是老俞高中的事儿。他那时没长到一米八,约了朋友去篮球俱乐部玩儿,被个两米的光头嘲了,骂他矮子。之后双方干架,没打赢,想不到他会记到今天。”

纪斯:……

事实证明,会记仇的人不止俞铭洋一个。这厢的姜启宁大力甩着外套,握着话筒高唱:“城哥,城哥!你真了不得!瓜田如山压不住你,还化身猹刺客!嗝……”不禁打了个酒嗝。

司诺城:……

纪斯忍俊不禁,但很快他便笑不出来了。

被拉基抓着怼酒喝的邵修总算脱身,他喝得太多,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了。只见他赤着脚,一脚踩过卓无涯的脸,分分钟栽在纪斯脚边,抱住了他的小腿。

“老婆,拉基欺负我,嘤!”邵修发出猛男的声音,还蹭了蹭纪斯的鞋,“他给我怼了一瓶老白,好难喝!老婆!”

“不要怕,老公!”被拉基抓着怼了八瓶老白的卓无涯艰难地爬过来,枕着邵修的大腿,坚定道,“他给你灌几瓶,我就给他灌十倍!老公,老公!”

纪斯:……

司诺城平静起身,扯过卓无涯扔一边,再扯过邵修扔他上边。谁知就这会儿功夫,拉基已经蹲在了茶几上,身边放满了酒杯。

“大祭司,喝一杯。”他咧嘴笑了,带着股糙汉的直爽。可由于脸长得太帅,司诺城怎么看怎么像是“牛郎”在邀约。

关键是,纪斯居然接过了那杯酒!

“行啊。”纪斯一笑,仰头喝干满杯。

在迷离的灯光下,他的喉结滚动、眼风带刀,散发着一股又雅又痞的气质。有酒液沿着他的脖颈流下,没入衣扣之中。

纪斯复又垂首,他平视着拉基将空杯倒置,示意自己一口干了。

拉基大笑起来,他再度给纪斯满上,又举起酒瓶往自己嘴里灌。两人你一杯我半瓶,恍若是白衣卿相与江湖大侠的对垒,充满了风雅与疏狂的意气。

司诺城微微发愣,只觉得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荷尔蒙。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纪斯,真是……欲得很。

只是,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眼神狼得很。

不知是哪来的冲动,亦或是他早想这么做了,司诺城抬手握住了高脚杯的柄,生生止住了纪斯把酒往里送的动作。

纪斯眯起眼,手指轻转,酒液送入咽喉。

司诺城的五指忽然穿入他的五指间,猛地旋转酒杯,掰过来送到自己嘴里。冰冷的液体滚入喉咙,他却觉得浑身都热了起来。

略不自在地解开衬衣的领口,却见一杯白酒被纪斯端到他面前。

“要——跟我喝酒吗?”纪斯戏谑地看着他,视线扫过他的锁骨,“倒是甚少见你这般肆意。”

“你不也一样。”司诺城接过酒,双眼注视着他,一口闷下。之后,他将空杯倒置,像是抛开了什么束缚,浑身的气势变得极其危险。

他好似变成了生意场上杀将,想跟合作伙伴来一场大投资。

“我平时不喝酒,但不代表我不会喝。”他轻笑,“既然喝酒的对象是你,那么,我们玩点大的怎么样?”

“嗯?”纪斯给他满上,又给自己满上。

至于拉基,哦,他又被“排斥”了。在纪斯和司诺城的气场对峙中,任何人事物都是浮云,存在感会被削到最低。

司诺城靠近纪斯,俯下身,伸出的手穿过他的耳、他的发:“我喝赢了,你听我的;你喝赢了,我听你的。”

纪斯笑出声,他愉悦地抬手捏住他的下巴,大拇指斜向上,揩去他唇边的酒水:“美人在侧,自然是——”

“悉听尊便了。”

他虽然从不乱来,但他什么牛鬼蛇神的私宴没参加过。曾有妖童媛女对他前仆后继,他都不接一杯酒,而今对司诺城的“挑衅”,他倒是接得干脆。

无法,他稀罕聪明人。

可现在,他想看聪明人醉成浪客。

背景音在唱什么,他们已经听不见了。在包间的沙发上,两人浑然忘却旁人,只一杯接一杯地拼起了酒。

八杯下肚,纪斯松开了盘扣。

四瓶滚落,司诺城卷起了袖口。

保守的白袍终是乱了,里三层被扯开,露出结实的胸膛。纪斯长发微乱,面上泛起一丝薄红,譬如羊脂玉衬了霞光,醉出玉山之将塌的美感。

“美人可别先醉了。”他笑道。

司诺城轻哼一声:“你才是美人吧。”

他已经分不清是酒烈还是人烈,只觉得热得畅快又发闷。衬衣解到心口,前襟被酒水打湿,它贴在他身上,勾勒出肌肉硬朗的轮廓。

他的眼神很厉,直勾勾地盯着人不放,似鹰似狼。半长不短的发丝不知是沾了酒还是汗,晕出一股醇厚的味道。譬如殿堂之上最奢侈的香,一缕上头,便再也消不去这个瘾,必须日日闻着才好。

在纪斯的观念里,可不正是闻香识美人么?

两人继续喝,旁若无人。

他们喝到俞铭洋抱着凳腿睡了过去,喝到拉基打开窗户学狼叫,喝到姜启宁也醉翻,正掏出手机打爸妈哥姐的电话,对面一接起就挂掉,还发出憨憨的笑声……

祁辛黎微醺,他捡起话筒为自己点了一首《我心永恒》。

不同于队友的鬼叫,他的声音低沉又富有磁性,很悦耳,又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空明。

待舒缓的曲子流淌而出,沈云霆和江梓楹挨着睡着了。卓无涯搂紧了邵修,尽管神志不清,还是解开道袍将人包了进去,还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后背。

拉基躺在墙角,祁辛黎沉浸式唱歌。一个人的夜,是情绪最佳的宣泄口。

他不知明天之后是否还有明天,但他知道这一晚,将是他们所有人最美好的回忆。几十年、几百年都不会褪色。

音乐进展到尾声,长长的尾音颤颤,勾出意蕴悠长的滋味。

空瓶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茶几上再无一瓶酒,唯剩沙发上还清醒着两个人。杯中还剩浅浅的一层,就像纸糊的心房,已经揭到头了。

纪斯:“好可惜,没分出胜负。”

司诺城笑着摇头,突兀地起身逼近纪斯。他的手环过他的手,交杯而过,他问道:“敢吗?”

“有何不敢。”

交杯酒的形式,其实是一种古老的契约,意味着“答应结契”。或许司诺城不知道,但纪斯不可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