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谢枕舟再度醒过来时。

天蒙蒙亮。

“舟舟。”熟悉的嗓音入耳。

“师尊?”

谢枕舟略偏了偏头, 先前细密的疼痛减了大半,精神也恢复许多。

只见师尊正坐在床边。

不知守了多久。

谢枕舟手指微动,就要坐起。

“躺好。”亦奇子把人摁了回去。

“今日傍晚邵黎才过来, ”亦奇子替他掖了掖被角, “怎么又生病了。”

谢枕舟鼻翼翕动两下, 就要开口,额前附上了一只大手, 掌心温热的贴合了上来。

亦奇子试了试温度,须臾便收回了手, 缓声低语:“师尊来晚了。”

谢枕舟小幅度的摇了摇头, “劳师尊挂怀。”

宗门大比在即, 师尊要处理的事情定然不少,还抽出空闲过来看他。

亦奇子垂眸,抬手屈指在谢枕舟眉心轻弹一记, 复又用指腹亲昵的从那处轻抚过去, “要为师说几次。”

谢枕舟面露赧然,眼睛弯成新月,笑望着他的师尊。

三年前, 闭关前,师尊说的话。

似在脑海重放。

......

“师尊。”

谢枕舟浅浅呢喃了句。

心底早已被熨帖占满。

亦奇子笑眼看他, 语调柔和, “我在。”

目光在铺呈满枕的三千墨发上逡巡而过,最终落在他有些消瘦的脸上。

他的小弟子, 明明已经长大了,可却仍是让他放不下心。

也罢。

思及此,亦奇子心中释然。

既放不下心。

那便不放了。

“睡吧。”亦奇子轻声说道。

全无外人眼中的威仪。

此时此刻的他,不过是个小徒弟的师尊, 仅此而已。

谢枕舟眼睫上下眨动着,听话的闭上了眼。

不消片刻,睡得深了。

室内重又变得静谧。

亦奇子凝视半晌,从床上起身离开。

***

次日,谢枕舟是在一阵惊呼声中被叫醒。

邵黎出现在他房内,此时正围着一张桌子打转。

“这些都是什么东西?”邵黎猛然停下,高高束起的墨发也划出一道极为流畅的弧线。

谢枕舟撑着手坐起来。

邵黎前面堆放了一桌子晶莹剔透各种形状类似石子的东西,不时散发出幽幽荧光,另有一张火红狐裘被叠放整齐置于一旁。

“这是兽核?”邵黎执起一块来看,扯了扯唇,浓眉微皱,“做什么用?”

一般兽核都无甚用。

不比凶兽妖兽内丹,可用来炼药制药,一些更是附带其他功效。

例如,韬炎兽的内丹可保修士在万缈峰的毒瘴下穿行自如。

烈焰兽的内丹可保不受冷气侵扰。

而这两者都是不可多得的。

......

邵黎转而又去拿另一块,是颗极小的珠子,圆溜溜的。

在一众奇形怪状的兽核中尤其突兀。

事实上,这样的兽核也确实极为罕见。

兽核不同于凶兽妖兽的内丹,形状俱是圆的,兽核大部分都带着棱角。

被邵黎拿在手中把玩的红色珠子,艳红的色泽微微反光,煞是好看,但也仅是好看而已。

挑挑拣拣一阵,邵黎把兽核挨个看了一遍,“小师弟,你收集这些做甚?”

兽核碰撞时发出清脆声响。

谢枕舟一怔,视线在一堆形状怪异的兽核中,和许多亮晶晶的内丹上游移。

最终,他的目光停滞在了,赤红如火的艳色狐裘上。

“这些应是,”谢枕舟有些哑然,“二师兄留在这的。”

“是送你的。”

伴随着谢枕舟的说话声落下,门外响起一道含着笑意的嗓音。

......

谢枕舟歪着头,看着缓缓迈步走入房中的越辞。

“二师兄?”

他的声音里,藏着疑问。

越辞应了他一声,牵着嘴角,“看看喜不喜欢。”

谢枕舟往那边瞧了一眼,犹疑不定,“是送给我的?”

若他没看错。

那件火红色的狐裘,应是二师兄日后最喜爱的一件衣物。

书中作者曾多次描写到。

这是越辞于莽古秘境中,对战高阶九尾天狐时得来的战利品,被他珍藏了起来。

只是,为何会出现在他这。

·

谢枕舟眼神带着迷茫,慢慢从火红狐裘上,转移到了越辞身上。

他迷茫看来时的样子冒着点傻气,越辞失笑,桃花眼里波光流转,“当然是送你。”

且准备了许久。

谢枕舟更茫然了。

“为什么?”

为什么送他这么多东西。

奇形怪状的兽核。

晶亮的兽类内丹。

以及那件色泽艳丽的火红狐裘。

这些都是二师兄最喜爱的东西。

......

“你不喜欢?”越辞眯了下眼。

谢枕舟:“不、不是。”

一边旁听着的邵黎,眼看着二师兄少见的流露出几分侵略性的气势,有些愣愣的。

然后看了看桌上。

这些被他一一扫过去,但没有什么稀奇的东西。

这竟然是二师兄的?

而且是二师兄要送给小师弟的?

且不说这些东西极不符合二师兄的身份便罢。

若是要送人,也未免太......

邵黎不知内情。

谢枕舟却是知道。

二师兄竟将他最喜欢的东西,送给了他。

谢枕舟一时不知该不该收下了。

根本无法拒绝。

然而不必他纠结,对面的越辞半倚到了矮榻上,姿态慵懒闲适。

下了个结论,“那就是喜欢。”

谢枕舟眨眨眼,“嗯......?”

邵黎心中震动。

二师兄到底是从哪得出,小师弟喜欢这些东西的结论的。

......

谢枕舟在床上躺了太久,身子有些僵。

但是已经有力气自己下床了,只面上仍存着些病态。

“小师弟。”

他刚起身,越辞便唤了他一声。

谢枕舟看过去。

就见越辞从矮榻上起来了,手中正拿着放在桌上的红色狐裘。

艳红的狐裘和白皙修长的大掌缠绕在一处,越辞勾着狐裘上的带子,在指尖勾缠了一圈,“试试?”

似在询问。

谢枕舟看一眼便觉光滑柔顺的狐裘,“不是很冷。”

红色太过张扬,不论是以前或是现在,谢枕舟都没有穿过这类衣衫。

他应该不适合。

邵黎去了七星峰,他要去告知三师兄,小师弟身体转好。

那么之前给的药是否还能服下,得先去问问。

房间里,就只有谢枕舟和越辞二人。

越辞闻言,桃花眼弯起,只一瞬间,手上厚重的狐裘,变为了一件火红轻衫,“这个穿起来就差不多了。”

修真之人寒暑不侵,谢枕舟是个例外。

畏冷惧热,三年间体会颇多。

谢枕舟看着薄如蝉翼的大红丝缎,抬眸撇去。

果然捕捉到被二师兄深藏眼底的一丝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