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谢枕舟看着第三日来送药的师弟,微微点了下头,“辛苦你跑一趟。”

那师弟见他给了自己回应,眼睛瞪大了几分。

颇有种诚惶诚恐的感觉,忙应道:“师兄客气了。”

他是七星峰外门弟子,今天接了个杂活。

一开始听闻是云舒师兄吩咐下来的任务,七星峰众师兄弟们全抢破了头,有几位师姐甚至不惜大打出手,只盼能与师兄产生交集。

要知道。

他们七星峰的这位掌座亲传,被誉为未来七星峰继承人存在的云舒师兄,不仅灵道悟性无人能及,就连修为也远胜其他人一大截,在整个宗门排行第三,着实出乎人的意料。

他在七星峰的声望极高,加之待人宽和素有谦谦君子之风,所以就算是这些送药的微末小事,也有人争破头来抢。

只不过在后来得知是要去给紫宸峰那位混世小魔王送药,俱都偃旗息鼓起来,纷纷跑得比谁都快。

最终,任务才落到了他头上。

一个寂寂无名在外门中不受待见的杂役。

说的好听点,是外门弟子。

实际不过是成日干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半点本事学不到,只学会了和各种灵土灵植打交道。

本是抱着大不了被刁难一顿的小弟子此刻,正战战兢兢的等着谢枕舟发难,大气都不敢喘。

......

然而,预想中的刁难场景并没有出现。

靠在床头上的谢枕舟只是侧着身对着他颔了颔首,也不问云舒的情况,径自开口时许是身体还未好全,说起话来也细声细气的,“放在那就好,你走吧。”

小弟子以为他会借口发难找他麻烦,没料到这次任务完成的这么简单,一时呆愣住。

这就能走了?

他有些不敢置信的小心抬起了头,映入眼帘的是——

肤白胜雪的少年只着一件单薄的白衫,三千墨发随意披散落在身前,一双黑曜般的眸子透着润色。

没有想象中的骄矜,处处透着股子说不出的韵味。

轻浅的语调中带着少许病弱之气。

与那些传言大相径庭。

传言中,紫宸峰掌座亦奇子道君的关门弟子,嚣张跋扈。

仗着这个名头不知做了多少妖,哪座峰没被他弄得鸡飞狗跳过。

可偏他有那个底子,天资不错修炼飞速。

亦是有亦奇子道君作为后盾为他撑腰,在崇云宗六峰十二洞闹出了不少的幺蛾子,隔三差五的搅风搅雨。

而被宗门内师兄弟们私底里不知说过多少嫌话,酷爱欺负弱小的人,此刻眉梢只略扬了扬。

小弟子顷刻回神。

他还曾亲耳听内门几位师兄说过。

这位师兄入门虽晚,但他本身实力也不可小觑,出任务时凶兽一手撕一个不在话下。

想到那时师兄们描述的那种血淋淋的场面,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弟子当即打了个哆嗦。

眼下,他对那些话不由生出几分质疑来。

但不管心里转了多少圈圈绕绕,小弟子最后还是恭恭敬敬对谢枕舟拱了拱手,回了七星峰。

***

待那人走远,谢枕舟的视线才看向被小弟子放置在八仙桌上的小玉瓶。

过了许久。

灵药的香气缓缓伴随着些微灵力在屋中四下飘荡,流入四肢百骸。

谢枕舟轻吸了口气,然后慢慢从床上坐起,一撩衣摆穿好鞋走到桌前,拿起小玉瓶掂量了一下。

碧绿色的青瓷上,透着星点光晕,沁人心脾的药香味从瓶口溢散开来。

如邵黎走那日说的。

云舒昨日依照约定来看过他,但什么也没说,今日就派了个小弟子送药了。

谢枕舟打开瓶子。

满满一整瓶的黑色小丸子,一日一粒。

他皱了皱眉,感受到生理性的抗拒。

从小到大,他吃的最多的是药。

最不喜欢吃的,也是药。

·

既来之则安之。

这个道理是谢枕舟从出生起,一直到他被送入急诊室那一刻都信奉着的。

在扑鼻药香环绕下,谢枕舟默默咽下一颗黑色小丸子,入口即化夹杂着淡淡清香在唇齿间蔓开,没有以往无数次吃药记忆里的难吃,谢枕舟眉目终舒展开来。

虽然是在病中,但没有无时不刻萦绕心尖的疼痛。

分明是他第一次体会到拥有一个健康身体的感觉,却莫名涌起一股重逢了的喜悦感,令谢枕舟本就平静的心情变得波澜起伏。

他抬了抬指尖,感受着身体里的灵力随着他的意念开始运转,体内的每一个细胞似乎都被激活变得欢快。

谢枕舟不自觉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浅笑,脑中的空茫一片似乎也在这一时间充盈起来。

·

许是还在病中的缘故。

修者一般少有病痛,且这具身体也从未有过大病小痛,但是这次却是来势汹汹,谢枕舟昨日不过新奇体验了一下如何运用灵力,今天就病得更重了。

谢枕舟落入寒潭的事宗门上下皆知,毕竟是亦奇子道君的关门弟子,前几日往七星峰跑的紫宸峰弟子都多了不少。

此次又恰逢宗门内几位掌座前往蓬莱阁商议要事,七星峰掌座亦灵子道君也在其中,他出事得不是时候。

但所幸还有个大家公认的未来掌座继承人云舒在,谢枕舟这才堪堪保住了小命。

这不,谢枕舟病情稍有反复,就有紫宸峰弟子前来了。

云舒再次被请到了紫宸峰。

...…

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一般,眼皮沉重得睁不开,谢枕舟唇瓣瓮合着。

紫宸峰弟子都知道谢枕舟的脾气,没有入内,云舒刚进来,就听到一声虚弱的喃喃。

“水......”

喉咙干涸得好似火烧般难受,浑身如同被热水浸泡过。

云舒踱步到床前站定,眸光在床上少年的精致面庞上扫过,落到那双苍白嘴唇上,接着他坐到了床头,抬手间从储物镯中拿出一个白玉瓷杯。

只见那双修长五指骨节根根分明,与握着白玉瓷杯的手,竟不知哪个更白。

唯一能够欣赏的人,此刻也适时睁开了眼睛。

谢枕舟挣扎着张开双目,就看到了坐在床边的云舒。

对上他惺忪目光的云舒,执瓷杯的手向前移了移。

谢枕舟确实渴了。

看向杯子的眼神止不住流露出渴望,丝毫顾忌不上别的,两手一撑就要坐起。

然而他高估了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乏力感一阵接一阵,带起来的眩晕感更甚,让他险些往旁边栽去。

栽倒的那边,恰好坐着云舒,此时谢枕舟正正跌进了云舒怀里

云舒下意识的就要推开,一双剑眉此刻深深拧起,淡色眸中也凝聚出点点愠色。

熟悉的药香丝丝缕缕钻入谢枕舟鼻端。

那杯水近在咫尺,一下就让他忘记了现今所处的境地,稍微挪了挪身子就凑过去,就着云舒的手喝着杯里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