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铁锈
赵灼前行了一步。
他早已做好准备，打算为了联盟的未来而去赴死。
“我吧。”赵叆却在他开口之前淡淡地说，“这件事情由我来做。”
赵灼拧紧了眉头：“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让我成为继承者吗？！”
赵叆对他的问题置若罔闻，只是看向赵戟：“父亲，请让我成为继承者。”
“你做好决定了？”赵戟问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赵叆眼神坚定：“是的。我知道，我非常清楚。继承者是联盟与云图之间的纽带、联盟延续的基石、献祭的贡品和牺牲品。在联盟历史上，赵家继承者成为执行官只有不到五次。绝大部分人都死在了这之前……成为继承者则意味着要直面韩影的竞争，作为新晋继承者，他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发起对我的攻击。所以，我成为继承者后，几乎没有概率活着回来。”
“赵叆！”赵灼气急败坏。
“正因如此，更应该由我出马。”赵叆平静地说。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
他们沉默着从赵戟的住所出来。
直到站在巨大的悬坝上。
“你可是第三军团团长，准上将，你如果选择成为继承者，未来联盟元帅一职由谁来承担？你应该让我去。”赵灼说，“你应该让我去，姐姐。”
“我们是双胞胎。”赵叆道，“所以你在想什么我能够理解的一清二楚。”
“你出生比我迟，婴儿时期身体还不好。长大了精神力比我弱，不过是个s+，永远打不过我。甚至在军部晋升都没有我快。赵家不养废人，你这样的就应该被云图吞噬掉，才算是价值最大化。”
她回头看赵灼：“你是不是这么想的。”
赵灼一愣，说：“所以应该我去！趁着现在还来得及——”
“以前我也是这么想的。甚至父亲都是这么想的。”赵叆耸耸肩膀，“可是……不应该是这样啊，弟弟。”
冰冠之下的悬坝外是一望无际的沟壑。
这个富铁矿组成的小行星在无数年的雨水、氧化、寒风的肆虐下形成了一种锈红色的奇观。脏红色的两极冰冠承托着暗沉的星球表面。
雪水融化，顺着沟壑向着远处奔腾。
“我们习惯了从一出生就带有精神力，我们习惯了成为杀伐果断的战争武器，赵家不养废物，那些懦弱的、逃避的早就死在了最开始。留下来的每个人，谁不是枪林弹雨、沾满鲜血。”赵叆笑了笑，“可这真的是我们要的吗？”
“为了联盟，我可以牺——”
“为了联盟、为了延续种族，人类跪了多久，又死了多少人。四大世家虽然看起来昌盛，可真正拥有成为继承者基因的后代早就凋零。一代又一代，无声无息的死在了惨烈的斗争中，最终无声无息的被云图吞噬。”赵叆打断了他的话。
“云图执行官这个职位，还需要多少代、还需要死多少人，才能够消亡，我们才能摆脱这种被诅咒的命运，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她问。
“我爱韩天磊。”她说，“然后我亲手杀了他。”
“这足够了吗？”她问，“可以停止了吗？”
赵灼语塞。
最终她叹息一声：“我知道我的问题不会有答案，但是这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可以喊停了。”
她抬眼看向赵灼：“所以，应该我去。”
*
赵灼再找不到说服她的理由。
他们乘坐量子电梯顺着悬坝下降，直到进入了巨型沟壑最深处。
在沟壑底部，怒吼的激流拍打着峭壁的两岸，卷起惊天的浪花。横跨上百米宽的沟壑之上有一个被光纤围绕的透明房子。
那是属于赵家的告解室。
“卫星三到卫星六，一共四颗卫星，分别由四大家族长期作为私人属地盘踞。大家都以为这是四大世家的特权。其实这里不过是为了继承者的最终一战而设立的特大号告解室而已。云图的部分核心分布在四颗卫星上，只要进入这里的告解室，就不会再出来了。想必这个时候，朝影也应该进入告解室了吧。”
他们向着告解室进发，赵叆感叹道。
“我问过父亲。他作为唯一一位肉身回归现实世界的人，告诉我了一些答案。他说，云图的精神力过于强大，与它最终的结合的时候，肉体的存在不堪一击，一瞬间便会弥散开来。就像一朵雪花融化在了冰河里。再也找不到它的踪迹。”
“可是我们赵家人可以回来的。父亲回来了不是吗。因为他的外向精神力极为强大，他当断则断将所有的精神力全部割离，送给了云图，然后保留了肉体，回来了。”
“可我不是他。”赵叆说，“我不会回来。大部分人无法接受平庸的自己，无法割舍自己的精神力、与其像父亲那样残废的回来，不如死在云图的深处。”
那些雪水掺杂着这个星球上丰富的矿物质，颜色逐渐浑浊，当它们远远地奔流到赤道附近，便会成为血一般的颜色，就像是近两万年以来，赵家为了这个竞争付出的鲜血。
“我们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最终这里却会成为我的归宿，又成为我的坟墓。”赵叆感叹，“这可太浪漫了。”
他们走到了告解室外。
她走入漆黑的告解室的大门，回头看了一眼赵灼。
他像平时一样一丝不苟，精神力和力量都被他按在军装之下，下一刻似乎就要刺破身体，尖锐的向着敌人发动进攻。
“父亲的时间不多了。”赵叆对他说，“你加油啊，弟弟，联盟的未来就托付给你了。”
赵灼面色冷峻。
他已经将所有的无措都压抑回了内心。
他整理了一下军帽、重新紧了紧风纪扣，然后笔直地站立，军靴的后跟啪的一声碰在一起，抬起右手，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赵叆笑了笑。
回了他一个军礼。
告解室的大门缓缓合上。
一时间暗中只有属于赵叆的铁锈味道的信息素蔓延。
接着漆黑的室内灯光亮起。
云图已经在面前等待着赵叆。
“欢迎您，赵叆女士。”它微微鞠躬，“我等了您很久了。”
“我似乎一点都不期待。”赵叆语气轻松，“不过……对于朝影，我不介意在死之前给他点颜色瞧瞧。”
*
精神力层面的斗争，并不会影响到物理世界。
除了极个别的人，并没有人知道在这一天、在这个时间点、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只是在某一个瞬间。
属于朝家的卫星四，它表面一直不停流动的气体忽然停止了旋转，它腰部的那颗巨大的红斑漩涡一瞬间烟消云散。
这个瞬间非常地短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