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对于孙小玉的处置很快就下来,免去她的会计职务,前往布坊给女工上课,教她们识字算数,为期五年,没有固定薪俸,只有些作为束脩的米粮。

对于这安排,孙家可不敢有什么意见,毕竟当上会计可不容易,每月还有银子拿,现在突然要嫁人离职,也有点理亏。况且亲家对教书这活儿也不排斥,五年虽说有些长了,但是每天只上一个时辰的课,也不算什么大事,还有粮食拿,全当是扬名了。

至于不得外泄机密的事情,其实也没何灵说的那么要紧,毕竟银行原先就是有规定的,泄密的惩处十分严厉,赤旗帮再怎么瞧着温和无害,那也是独霸南海的大船帮,谁敢以身试法?况且这些会计接触的多是青苗贷,也没人会打听平头百姓去银行借了多少钱。

不过孙小玉的离开,还是让不少人心生惊诧,别说是银行的同伴了,就是布坊里也有不少人大惊小怪。

“竟然还给咱们上课?哈!若得了空,我还想回家睡觉呢!”

“都要听吗?会不会跟升职有关?”

“就你这小蹄子还升职?哈哈哈,笑死老娘了。”

“别闹别闹,我觉得能写自个儿的名字也挺好的。”

“口诀表都挂了多久了,也没见你学会啊!”

“是啊,为啥专门找人来跟咱们讲课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女先生是银行出来的,听说犯了事,才被罚给咱们讲书。”

“嘶,银行里那些女子不是当的账房吗?这是犯了多大的事儿啊?”

“谁知道呢,说不定贪了钱财。”

“贪了帮里的钱还有活路?估计就是学问不行,被赶出来了!”

“就是,一个小娘还管什么帐,这都是男人干的活啊,不自量力。”

“说话当心点,咱们帮主也是女子呢!”

“哎呀看我这臭嘴,该打该打……”

一群妇人聊得起劲,旁边一个小丫头却听到有些心机,瞧着空赶紧为身边人:“二婶,真有女先生给咱们讲课吗?”

那婆子笑了,打趣道:“怎么,你想听啊?”

黄小丫把头点的跟鸡啄米似的:“想,我想读书识字!”

瞧她这兴奋劲,倒是把那婆子逗笑了:“那就听听呗,据说都是下晌来讲学,得一个时辰呢,想听的都能去。”

当真?!黄小丫眼里都闪出了光,之前她也是背了口诀表,又去跟管事说了好几次,这才讨了个纺织的差事,不必天天搓麻绳了。现在又有人教她们读书识字,若是学会了,是不能还能换个差事?

虽说不知能换什么差事,但是身为疍民,读书识字已经是她想都不敢想的美事了,现在平白有人来教,她怎会错过!

有人满不在乎,也有人跃跃欲试,真正的主管王三娘,此刻已经见到了来赴任的女先生。

“孙姑娘能来我们布坊,可真是件好事。”对于孙小玉的到来,王三娘是打心眼里高兴。当年她因为去听了何姑娘的课,学会了数算,这才能在布坊里担任主管。可是再想升职,得读不少的书,她也是工作繁忙,没空去学,现在人都送上门了,可不就刚好能跟着学学了。

见王三娘笑的开心,孙小玉也笑了笑:“我懂的也不多,若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还望三娘子指教。”

见她如此谦逊,王三娘更开心了,银行里的人可是帮主的心腹,她还担心这位脾气大,不好相处呢,没想到竟然如此的和善。想起了什么,她赶忙道:“我们这边都是些蠢笨妇人,若是有顽劣的,孙姑娘只管打骂,轰出去也无妨,千万别纵着她们!”

孙小玉不以为意,只道:“无妨,喜欢学的留下即可,不爱学的也不必勉强。”

这也是何灵的原话,她无需教会每一个人,只要来上课就行了。

王三娘却在心底叹了一声,她是知道那些女工的脾性,恐怕宁肯学刺绣花样,也不爱在写写算算上花功夫,也不知有几个人能抓住机会了。

没在这上面纠缠,她转了话题:“听说孙姑娘就要成亲了,可选好了日子?”

孙小玉神情微敛,低声道:“定在了两月后。”

王三娘立刻道:“那还有些时候,到时候我定让人给你绣条好看的锦被做添妆。”

布坊里就这种事方便,王三娘也是打定主意了要结好这位女先生,平日多听听课,跟着读些书,说不定还能给自家闺女开蒙呢。如今也不用交束脩,只好在旁的上面找补了。

孙小玉自然谦让了几句,两人就说到了关键处。

“这要是成了亲,还方便过来吗?”王三娘小心道。

“我以跟夫家说好了,只一个时辰,不碍事的。”顿了顿,孙小玉道,“若是回头怀了孕,可能要请几个月假,不会少了课程。”

一听她这么说,王三娘子就放下了心:“你放心,咱们这边也有育儿房,将来有了娃娃可以带过来让人照料,不妨事的。”

她那夫家恐怕不会让她把孩子带出来,也不知该怎么作答,孙小玉只含糊应了一声,不再多谈。

两人聊的差不多了,便一同去看了作为讲堂的食堂,这边有桌椅板凳,也有早就准备好的黑板和粉笔,都是银行里用惯的,倒是没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孙小玉当初在银行时,也常常教导新来的姑娘,本就有些底子,现在要教的东西更浅,自然不在话下。

一切都安排妥了,也到了下工的时候,等所有人闹哄哄的吃完了饭,收拾完了桌子,她才走上讲台,对众人道:“我名叫孙小玉,以后负责教你们课业,以后一天认字,一天识数,每旬休息一日。若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下来问我。”

终于见到这位女先生了,下面人倒是分外好奇,还有不少人交头接耳,嗤嗤发笑。王三娘立刻站了出来,怒声道:“都给我老实点,不愿听的明日就别来了!若是有不敬孙先生的,别怪我打你们的手板,让你们织不成布,绣不了花!”

这话可太重了,下面人立刻安静下来,不敢造次。王三娘也是听过传闻的,不忘补了一句:“要不是孙先生打算成亲,哪会离了银行,来这边教书?能听课是你们的造化,别浪费了帮主的一片苦心!”

嚯!原来是为了嫁人才离开银行的啊,这是攀上什么高枝了?要不怎么说人家运气好呢,又能进银行,又能嫁良人,旁人可比不来啊!

还几个原本无精打采的,突然就反应过来,是啊,若是读点书,将来是不是能挑个好人家?回头得打听打听,这女先生到底是嫁给哪家了。

王三娘这话虽是吹捧,也是替她解围,可是不知怎地,孙小玉总觉得心底空落落的,像是少了一块。下面密密麻麻坐了不少人,但跟银行里那些女子截然不同,她们眼中并没有那种渴求,只是打发时间,看看旁人的笑话。读书对她们而言,恐怕还没有刚才的饭吸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