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叫他师叔

石横来到执法堂,第一眼就看到了陆丰。

……不是说闭关不见外人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心头微微一跳,目光再一扫,就看到了站在旁边的长木真人,并将亓官、玄微等人都收入眼底。他微一垂眼,又很快抬起来,目不斜视地走到前方,先是冲陆丰行了一礼,轻轻叫了一声:“师尊。”而后才转向执法长老,口称:“弟子石横,见过执法长老。”

亓官看了看他,立刻反手抓住玄微的袖角,紧紧地,仿佛在示威。玄微低头看了一眼,再一看亓官脸颊都快鼓起来了,唇角不由得弯了一下。

石横极斯文有礼的模样:“未知长老唤弟子前来,所为何事?”

执法长老仍旧是那副冷漠的神情,并不因他执礼甚恭就有所缓和,开口就命他将与亓官结怨的始末说来。

石横毕恭毕敬地应了一声,余光掠过陆丰冷淡的面容,微吸了口气,这才开口。

他说话也极巧妙,并不明着褒贬,只将亓官当初缠着陆丰要拜师的事说了一遍,又道:“我见他来历不甚明白,这样纠缠着拜师,总觉得不大妥当,便拦了一拦。不过,亓师弟也是护卫百姓有功,我虽然心存疑虑,却不能以这样的理由阻拦他,因而便对师尊假称,不愿意师尊再收徒弟,为此,师尊还以为我心性偏狭,容不得他人,将我罚去无念谷思过数日。”

执法长老盯着他,石横偶然望进那一道犀利的目光中,颇有些心惊肉跳,便微垂下眼,掩下神色的些许异样,继续道:“我在无念谷思过几日,也时时自省,是否真的太过于偏狭,因而出谷后,便起意去外门为师弟们讲一讲道法。”

说到此处,他又叹了口气,道:“但或许是因为有过这一节,所以亓师弟对我有些耿耿于怀,那日在道堂中也不大搭理我。”

“弟子想,既然与亓师弟已然是同门,总还是该以和气为要,做师兄的,低个头也没什么打紧。因此,散了学之后,便又去找亓师弟,想与他解释清楚,谁料没有说几句话,这位师弟便突然偷袭,见今我丹田还存留着这一道剑气,连每日行功修炼也是不能。”

“弟子因不能修炼,大是惊慌,忍不住求了师尊,请他为我拔除这一道剑气。”石横低下头,一脸惭愧的模样,“弟子确是学艺不精,教师尊斥责之后,心里也有所不平,所以遇上高师兄,便忍不住同他说了一回,谁知、谁知就连累师兄到如此地步。”

“长老,都是弟子的错,若不是弟子心性不佳,生出不平之气,高师兄就不会为弟子打抱不平,以至于有如今之祸。”他一脸追悔莫及:“请长老责罚,弟子绝无怨言!”

他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确是谁也挑不出错处来。

“师弟,这不关你的事!”高万林见他将错都揽到自己身上,立刻激动起来,又转向执法长老:“长老,这都是弟子过错,要罚便罚我,不要牵累石师弟!”

玄微脸色淡淡的,这时眼皮一掀,扫见高万林煞白的脸色中透出一点激动的薄红来,薄唇勾出一个讽刺的微弧:“好口才。”倘若不是他亲见石横对着亓官口出恶言,恐怕还真就要相信了这番说辞。

石横张了张嘴,叫了一声,“师弟,你……”他垂下眼睫,有些难过的模样,“为着这一点小小的恩怨,高师兄已被连累得受了重伤,你、你还是不肯与我罢休么?”

玄微“呵”了一声,不屑与他言语。

“师弟,不要与他多说了。”高万林见状气愤道,“这样的人,不值得你这样委曲求全!”

这时,执法堂弟子捧着一面镜子上来,却是溯返法器已将亓官等人和高万林争斗的情境还原出来。至此,此事已然明了,执法长老无需细思,顷刻便裁定处罚:

高万林挑起争衅,妄用杀招伤害同门,本该罚往无念谷思过,因其丹田俱毁,灵力全无,便改将其罚做宗门役从十年;亓官的割草剑同属杀招,虽然高万林侥幸捡了一条命,但也要罚往无念谷思过一年;玄微先伤石横,又毁了高万林丹田,罚往无念谷思过十年;石横言语不慎,致同门相伤,罚禁闭一月。

执法长老的裁定一出,在场诸人颜色不一。

高万林身体摇晃了一下,好歹撑住了没有瘫软下去,却也没有了先时认打认罚的豪气。十年役从,便是他丹田修补回来,也已经错过了修炼的最好时机,此生道途已然可以看到头了。

长木真人急得站了出来,却苦于禁制仍旧不能言语,一张老脸憋得通红,最后也只得用力按了按高万林的肩膀。

石横上前一步,面带不忍:“长老,高师兄如今丹田毁损,再要修炼已是不易,这样的处罚是否太过了些?”他咬了咬嘴唇,“此事皆由我而起,弟子愿意替代高师兄受罚。”

一旁围观许久的徐易风“嘻”地一声笑了出来。

高万林嘴唇哆嗦,眼里不觉热气上涌:“师弟……”

执法长老漠然道:“执法堂所出刑令,从无更改。”

亓官懵懵懂懂,这时才反应过来是要处罚师父,顿时睁大了眼睛,扭头看玄微:“师父!”

“宽心。”玄微并不着急,仿佛要被罚去思过十年的人不是他一般。

楚平看了看执法长老,又看了看亓官、玄微,面色有些犹豫,但他向来老实,虽然有些疑虑,过不一会儿,也便沉默地低下头去。

“铁师兄。”一直稳稳坐着的陆丰忽然开了口。

执法长老看向他。

陆丰微微抬眼,目光古井无波,道:“我还有一事。”

石横抬头看着他冷淡的面容,不知为何,有一丝不妙的预感。

下一刻,他就见陆丰的目光扫过众人,落在亓官身上。他的心脏急速地跳了起来,忽然生出莫大的惶恐,忍不住叫了一声:“师尊!”

陆丰连看都没有看他,只抬起手,唤道:“亓官,过来。”

亓官下意识迈出脚步,没走两步似乎感觉不对,又转头看了看玄微。玄微唇角噙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微笑,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将手放在他肩上轻轻一推,“去罢。”

亓官就带着一丝懵懂,走到陆丰跟前跪坐下来,扒拉着他的衣袖,上身极亲近自然地靠过去,而后微微仰脸,叫了一声:“师父。”

听得这一声,执法长老的眼珠忽然转了一下,目光落在亓官身上。

陆丰微微垂眼瞧了他一会儿,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看到这一幕的徐易风睁大了眼睛,脸上显出震惊的神色。不过下一刻,他很快地转过头,看向站在另一边的石横。

石横的呼吸静止了一瞬间,现在,他知道为何会有那种不安的预感了。但,袍袖底下的手缓缓握了起来,他闭了一下眼睛,敛去眼中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