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浅碧色衣裳光泽黯淡, 材质并不太好,甚至比不过相府里家仆的衣着。但穿在她身上, 反而添了一种天然去雕饰的美, 衬得肌肤雪莹,神采熠熠,甚过往昔。

哪怕如今已经见过崔桃第三次了,吕公弼仍有一种恍然入梦的感觉。

她真的回来了。

“当年的事九娘并没有交代实情,我花费了半天工夫对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都没有一句‘二表兄知你撒谎, 不会再对你手下留情’来得厉害。”

当然,崔桃说这句话时,也需要适当的事实进行佐证才能让崔枝信服。她就把吕公弼派人监视她的事透露了,崔枝也不傻, 被提点一句后,立刻就意识到自己在相府里确实有人监视她。由此惶惶不安起来, 随后在崔桃的‘调理脾胃’的银针威胁下,终于肯说出真相。

“二表兄是不是抓了她什么把柄?”

上次她跟崔枝在八仙楼见面的时候,崔桃就发现在吕公弼闯进门时, 崔枝下意识的第一反应不是惊疑, 而是立刻谦卑地站起身, 垂下眼眸看都不敢看吕公弼一眼, 特别惧怕他。当时她便觉得其中有反常, 故而必有妖。

“当年你离开的事竟有内情?”吕公弼不在乎崔桃怎么‘卖’他, 也忽略了崔桃刚才的提问,他现在只急于想知道崔桃当年离家出走的真相。

“我当年根本没有离家出走。”

崔桃的这一句话令吕公弼惊讶不已,他紧盯着崔桃,全神贯注地去听她接下来的讲述。

“那日我带着银钱去清福寺,实则是为了祈福,给寺里捐钱。当时突然有个小和尚端着一碗粥路过,弄脏了我的衣裙,我便去净房更衣。九娘就带人在外候着,忽见几名同来踏青的小娘子纷纷朝后山去,吵着说那边来了很多蝴蝶。

那年正赶上倒春寒,蝴蝶还不曾出现过,突然大量的蝴蝶在佛寺出现,大家都说是吉兆,若带一只回家必给全家人带来吉运。

九娘想捕一只蝶回去讨祖母欢心,便张罗着众仆一起去。等她再回来时,见仅留下伺候我的俩丫鬟被打晕了,不见我的踪影,急得赶紧四处找人。

当时她请寺里的僧人帮忙,一起在山上山下找了半个时辰,不见我人,便意料事情不好了。

那会儿我正要与你议亲,在崔家最受宝贝。她怕家中长辈怪她贪玩才令我惨遭劫持,更怕族里的长老会使出家法折磨死她。众家仆也怕担责,便一起跟她打好了商量,都用一套说词。当时跟在我身边被打晕的两名丫鬟,也被她们给威胁和贿赂住了。

故最后她给出的解释,你也知道的,只说她当时在虔诚拜佛,而不是贪玩擅自带所有家仆离开了,还说是我自己坚持要只带名俩丫鬟去净房更衣。”

其实崔枝还对崔桃老实交代了,她当时的思想过程。如果人能找到,她的谎言即便被拆穿,但崔桃已经平安无事了,她最多不够就是给崔桃下跪道歉,多哭求一会儿。但如果人找不到,她的罪责就太大了,她不想因背负这份儿罪一辈子在崔家抬不起头。

再后来事情的发展,便更有助于崔枝逃脱责任了。

有不知情的丫鬟发现崔桃攒下的金银首饰和财物都不见了,便让崔家长辈们开始怀疑,崔桃有离家出走之嫌。

崔枝知道崔桃悄悄带着那么多钱去清福寺,是想要尽己所能地向佛祖表达虔诚,恳求佛祖能赐福气给她,让她二表兄的‘怪癖’别那么吓人,让她婚后的日子可以顺遂平稳些。

这种事对于尚未定亲的闺中女子而言,是羞于对外人讲的,崔桃只对关系最好的崔枝说了。崔枝帮着崔桃一起打掩护,把那些钱财带到了清福寺,到寺里后俩人就把钱直接捐了,没让外人知晓。

也便是说,当时的崔桃即便知道吕公弼有‘怪癖’,也并没有逃避的意思,她晓得自己要背负崔家的兴荣之责,要去嫁给吕公弼。她只是单纯地想去祈福,让自己以后的日子好过一点罢了。

崔枝即便扯谎美化了自己当时在拜佛,却还是被家中长辈们狠狠责怪了一通。

崔枝被骂多了,便有些承受不住。所以当有人提出崔桃可能离家出走的说法后,她没有为崔桃澄清,而是顺势说崔桃确实一直不想与吕公弼定亲,还曾有过去闯荡江湖的想法。

如此大家就更加信崔桃离家出走是为了逃婚,为了闯荡江湖。

这次崔枝被特意请来汴京,便不禁想到崔桃在开封府,说不定她有机会和崔桃见面。许是做贼心虚的缘故,她仔细回想当年的事,猛然发现首饰钱财这里是个破绽。攒下来的那么多首饰和铜钱,肯定是以个有点显眼的包裹,如果没有身边人帮她打掩护,是不可能不被人知道的。

为了完善当年的谎言,崔枝就编了自己助崔桃跑的故事,完善细节。毕竟如今崔桃是囚犯,崔家人只觉得她丢脸,所以她现在就算承认了这点,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吕公弼听完崔桃叙述事件的整个过程后,便再也忍不住了。他当即迈大步,要冲出去找崔枝算账。

“别去。”崔桃马上拦住他。

吕公弼眼里的戾气早已收敛不住,恨,怒,充满嗜杀气。似乎要生生把人拉入地狱,生吞活剥了去。

“她还有用。”

整个局里,崔枝不过是一个被切中人性弱点的小虾米罢了。她推卸责任的行为是可耻,但比起做局算计她的幕后黑手,不过九牛一毛。

“既然敌在暗我在明,便不能亮出所有的底。我要留着这只小虾,钓大鱼。”

别人对崔枝撒火,或许还不会怎么样。但如果是吕公弼,说不准会逼死崔枝,因为崔枝对吕公弼尤为害怕。

“你到底拿了她什么把柄?”崔桃再问一遍吕公弼这个问题。

吕公弼默了片刻,才吐话道:“不便说。”

“她和人通奸?”崔桃知道吕公弼是忌惮事情腌臜,才不好开口讲。所以她意把事情往严重的方面说,吕公弼自然就会开口了。

“我没有怪癖。”吕公弼突然很严肃认真地对崔桃说。

崔桃愣了下,随即点点头,表示她相信。

吕公弼闻言,眸底的情绪瞬间涌动起来。他尽量克制自己的情感,冷静地去跟崔桃说话:“她倒是有一个。”

崔桃随后从吕公弼口中得知,崔枝竟然有秽语癖,偏不巧她有两次一个人躲在角落里说秽语的时候,都被吕公弼撞见了。

崔枝有那么一个好色浪荡的爹,害她成长受到影响,有了些特殊的癖好,并不算一件让人觉得意外的事。但这种事于古人,特别是待嫁的女子来讲,确实是个要命的把柄。

“那她具体都说了些什么话?”崔桃顺嘴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