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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警:“刚才看见一个腿受伤的男人吗?”

李谦钊受伤的地方是手臂。她微微松了口气,警察的目标不是李谦钊,也不是自己。

沈青禾:“没有。”

巡警把证件还给她:“手上拿的什么东西?”

沈青禾:“外套。走路出了汗,刚脱下来的。”

巡警:“拿过来看看。”

沈青禾:“警官,这就是件外套。”

顾耀东注意到她有些紧张。巡警想上手抢,被顾耀东挡开了手。“请你对女士客气点。”

巡警蛮横地吼道:“干什么?妨碍警察执行公务!”

顾耀东比他还横:“我是上海市警察总局刑警二处警员顾耀东。你们哪个分局的?”

巡警果然被顾耀东的气势镇住了,“黄……黄浦分局,南京东路支队。”他越说越没底气,“第三巡查小分队。”

顾耀东:“你们分局刑警科行动队的黄队长应该认识我。”

巡警上下打量着一身睡衣拖鞋的顾耀东,半信半疑。

顾耀东将手揣进了裤兜,一脸不容置疑:“如果不相信,可以跟我回家拿证件,或者请黄队长领你们到总局来验证我的身份。这是我的家人。我现在要带她回家。”

沈青禾站在顾耀东身后,默默望着他穿着拖鞋的脚,因为跑得太急太快,半个前脚掌都伸到了拖鞋外面,白袜子已经戳黑了。

三名巡警面面相觑。再看看沈青禾穿着高跟鞋的样子,的确也不像是半夜出来飞檐走壁的可疑分子,于是互使眼色,收回了警棍。

一名巡警悻悻地说道:“顾警官,多有冒犯了。最近治安不好,以后还请您的家人晚上尽量少出门。”

顾耀东:“谢谢。我会叮嘱他们的。”

待到三名巡警走远了,刚刚一直在强装镇定的顾耀东才将有些发抖的手从裤兜里拿出来。

沈青禾一直埋着头,盯着他的脚,眼睛有些红。“你跟谁学的这套说辞?”

“夏……”顾耀东一开口,声音有些发抖,他赶紧清清嗓子:“当然是夏处长。像吗?”

“差得太远了。”

顾耀东挤出笑容:“气势确实还差了点。”他看着沈青禾捂在腰间的衣服,心里好奇,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问。

“回去吧。”他转身离开。

沈青禾:“这么晚了你出来干什么?”

顾耀东头也不回地说:“二喵跑了。”

沈青禾有点蒙:“什么喵?”

顾耀东忽然回过身冒火地冲她嚷嚷:“任伯伯的二喵啊!猫害怕了瞎跑,你怎么也一样!下次再遇到危险你能不能直接往福安弄跑?这儿跟福安弄只隔了一条街,你绕来绕去到处乱窜,就是不往家里跑!”

“刚才跟在我后面的人是你?”

“不然是谁?我一直追,拖鞋跑掉了都追不上!真是……你这女人到底什么变的?穿高跟鞋还跑这么快!”一通嚷嚷完,顾耀东嘟囔着朝福安弄走去,“我看你就是猫变的!”沈青禾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似乎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数落过,也从来没有被人这么紧张过。

耀东父母早已经睡下。家里“吱呀”一声开门,顾邦才立刻醒了。刚才不断的枪响和喊叫,早就让人睡不安稳了。他披着外套从卧室出来,看见顾耀东从外面回来:“是你啊,不是已经睡了吗?

“任伯伯的猫跑了,出去看看。爸,你睡吧。”说着他上了楼。

沈青禾跟着也回来了。

顾邦才:“沈小姐回来啦。”

耀东母亲一听是沈青禾,顾不得头发睡得乱蓬蓬的,披着衣服就跑出来:“怎么这么晚了才回来?”

沈青禾:“最近生意多,这会儿才忙完。”

顾邦才反锁了大门:“往后还是早点回来吧。外面到处打枪,不安全!”

耀东母亲:“别太拼命了,钱少赚一点不要紧,万一在外面遇到什么事,我们要担心的。”

沈青禾:“知道了,顾先生顾太太,下次我早点回来。”

耀东母亲:“要是饿了,锅里还给你留了蒸红薯。晚上睡觉记着关窗,插销插好。”

沈青禾望着耀东母亲乱蓬蓬的头发,恍惚间觉得自己不只是过客。

顾耀东一进屋,就被端坐在屋里的顾悦西吓了一跳:“姐!你怎么在我的房间?”

顾悦西诡异一笑:“出去干什么了?”

“都说了,找猫。”

“你拿这个蒙爸妈还差不多。是担心沈小姐吧?”

顾耀东忽然一脸严肃地嚷嚷起来:“姐,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总赖在娘家?多多不用见他爸爸了吗?你不考虑自己也得考虑他啊!总是这样父子分离也太可怜了吧!”

顾悦西被劈头盖脸一通训,还没来得及反击,就被顾耀东推出了门。

沈青禾回到亭子间,把一直挡在腰间的外套放了下来,腰间的那片血迹已经干成了褐红色。按照耀东母亲的叮嘱,她反锁了房门,关了窗户,插了插销。小小的亭子间在这一刻静下来,仿佛这本就是属于她的。沈青禾知道这也是错觉,她当然只是福安弄的过客。这错觉让人幸福又惶恐,惶恐有一天会因此而患得患失。

傍晚的南京城和上海一样弥漫着法桐的气味。

国民政府门口整齐地停放着数辆黑色轿车。齐副局长带着夏继成和王科达从楼里出来,朝他的专车走去。司机下车,毕恭毕敬为他开门。

副局长:“我在行政院还有个会。二位早点回去休息,明天一早返回上海。”说完,他上车离开了。

从楼里又陆续出来几名一看便是重要人物的中年男人,有穿军装的,也有着便服的,各自上了专车。夏继成一边和王科达闲聊,一边暗地观察着这些人。

王科达神秘地说:“看见了吗,保密局郑局长也到了。”

夏继成:“之前还以为是空穴来风。这次来南京述职算是开眼界了。”

王科达压低了声音:“依我看,述职只是个幌子。把警局和保密局凑一块儿干什么呀?……老夏,有大事!”

夏继成:“我不操心。反正天大的事情也有你们一处先扛着。”

王科达心里得意,嘴上还是抱怨了几句:“你这个人,就是爱躲清闲。”门口的车队已经驶远了,王科达越发自在起来:“晚上我约了几个南京的老朋友吃饭,一块儿吧?”

夏继成看了看表:“我就不去了。答应副局长替他准备礼物,回去要送给太太,明天恐怕没时间去商店了。”

王科达:“这种差事你倒是乐此不疲。那我先走了。”

夏继成笑呵呵地目送他离开,然后回了旅馆,换了一身便服。

夕阳渐渐在江上隐没,天光暗沉了下去。夏继成在燕子矶公园门口下了黄包车,沿着江边朝码头方向走了一段,便到了燕子矶老街。街不长,他沿着青砖灰墙向前走,不知道他此行是要去见何人,一切都和这条陌生的老街一样充满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