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家谱(第2/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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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着手机,已记不清是第几次犹豫,窗外暮色低垂,提示这漫长的一天即将过去。罗开怀握着手机的手狠狠紧了一紧,终于按下去。

“Dave,你家少爷今晚有时间吗?我想见他一面,有要紧的话要对他说。”

电话里静了一会儿,响起的却是朱宣文的声音:“对你我永远有时间,你在哪里?我去见你。”

“我……在家。”

“那十分钟之后,你家巷口外左边的那家茶楼,我们在那里见,好吗?”

“十分钟?”

从他送她回家到现在已经过去三个多小时了,他还在距她家巷口十分钟车程之内?那他这三个多小时都在做什么?还是说,一直什么都没做,哪里也没去?

反正想也想不出,她心里还装着更大的事,索性直接应了,立即动身去茶楼。

她赶到时,他已经在门口等她了,笑容有点神秘,又有点期待,好像有话想说。只是她心情急迫,顾不得别的,一见面便说:“我有话要问你。”

他微微一怔,倒也没立即追问,只是把她带进已经准备好的茶室。她连奉茶的女孩子也支走了,Dave见状说喝不惯这茶,也找了个理由出去,一方雅室只剩两个人、一盘茶。许是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他也面露疑惑地看着她。

“你告诉我,中国历史上有那么多皇帝,你装疯的时候,为什么偏偏要做建文帝?”她开口便是这个问题。

他当即一怔,脸上的疑惑僵住又慢慢淡去,最后浅笑了笑。“随便一想,就是他了,也没考虑太多。”

“真的吗?”

她明亮的眼睛注视着他,让他想起“洞若观火”这几个字,仿佛心中最隐秘的角落毫无防备地被人窥见,不过倒也并不狼狈,因为窥视的人是她啊。与其说他害怕被窥见,倒不如说,他等着被她窥见,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了。

那是个反复痴缠的梦境,梦里她清晰无比的脸、眷恋又绝望的眼神,还有她挥簪自尽,颈上喷薄而出的那一抹鲜红,都如魔咒一般烙在他心里,让他梦着醒着都无法忘记。

他也曾以为那是噩梦,想尽办法试图摆脱,可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也许是梦得久了就习惯了,抑或是梦里她的眼神叫他留恋,他渐渐地便不再害怕那个梦,反倒开始期待在梦里遇见她,又渐渐地,那期待也变了感觉,他觉得她应该和自己一样,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里,做着同样的梦,等待着同一个梦里人。

他曾经把这想法告诉了Dave,Dave吓坏了,操着蹩脚的英语帮他找来一位精神科医生。

当时他在英国留学,Dave被爷爷派来给他当保镖。他没办法,只好见了那位医生,假称自己只是开玩笑,精神科医生反复测试,终于确定他神志正常可以继续念书,这才抬手放行。从那以后,他便再没把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甚至自己都开始觉得这想法大概真的疯狂。

直到在那场拍卖会,他见到了那幅画像,还有那枚玉簪。当时他整个人都呆了,甚至连拍卖师口中的话都没听清,价也忘了出,只呆呆地看着画中的她出神。只是最后锤子落下前那一瞬间,他终于猛然醒转,高举牌子,叫出了一个叫所有人低呼的价格。

从此他再也不怀疑那个梦境,也不怀疑自己的身份,更不怀疑这世上,还有一个她。

回国后那场车祸,他固然没有真的撞坏脑子,昏迷数日却是真的,在那数日里,之前蒙太奇般的梦境奇迹般地连贯起来,仿佛一场生动的前世回放。那回放那么真切,以至他醒来的第一瞬,是真的误以为自己还是皇帝。

这就是他选择做建文帝的原因。

他有一瞬的冲动,想要把这些都告诉她,可话到嘴边还是没勇气。万一她没做过这个梦呢?万一她也以为我是疯子呢?商场上,他最讨厌那些优柔寡断、患得患失的人,此刻却忽然明白,那些人并不是天生懦弱,他们只是背负着太沉重的负担,每一次失败的背后,都有他们无法承受的后果。

他犹豫一会儿,终于笑着说:“当然。如果一定说有原因,可能是我一直比较喜欢这个皇帝吧。”

“是吗?”她仍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并没有戳破他的意思,“我也很喜欢这个皇帝,据说他是朱元璋最疼爱的孙子,生性仁厚,勤政爱民,继位以后施行了很多仁政。我想,这大概也是朱元璋执意立他做皇太孙的原因吧,他很适合守江山。”

他神色微动,移开视线看着眼前的茶盘。

她便开始泡茶,边泡边说:“只可惜,后来他遇上皇叔燕王谋反,在位只有短短四年,如果他能在位久一点,明朝也许会更好。”她倒好了茶,把茶杯递给他。“你说,如果再给建文帝一次机会,他还会不会输给燕王?”

他已经接过茶杯了,没拿稳,险些将茶水洒出来。

“哪儿有那么多如果,”他淡笑着说,“都几百年过去了,输就输了。再说燕王也不错,后来做了永乐帝,建了许多丰功伟绩。”

“皇帝功绩多,不代表百姓生活好,如果是建文帝,也许会做得更好呢。”

他沉默一会儿,忽而笑了:“你今天找我来说有要紧事,就是为了谈这段几百年前的皇家旧事?”

她却并不笑,近乎固执地凝视着他,许久,徐徐问:“那你相信人有转世,命运天定吗?”

他正在举杯喝茶,闻言茶水全都呛在嗓子里,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她并未追问他为何如此反应,只是等他平复好了,自顾自接着说:“我相信。你知道吗?我从小常做一个梦,梦里我总是用一枚玉簪自尽,我一直以为那是个古怪的噩梦,直到有一天,我在你的家里亲眼看到了那枚玉簪。”

他听得呼吸都要停止,睁大了眼睛看着她。许久许久,终于几分欣喜又几分期待地问:“所以,你是想说,你我是前世注定的缘分?”

“不,不只有我们,还有你的爷爷、父亲、二叔,我们每个人都在冥冥中被安排好了位置。你的爷爷是朱元璋,父亲是太子朱标,二叔是燕王朱棣,而你,就是那个只在位四年便遭皇叔谋反的建文帝——朱允炆。”

他这回是真的惊讶了。前世今生,他隐隐琢磨过,可若是把家里每个人都对应上,那也未免太离谱,他从未想过,也并不相信。

“你在开玩笑吗?”他颇感荒谬地笑着问,随手端起茶杯一饮,却发现杯子空了,只好放下,“总不能因为我家姓朱,就把明朝皇家那些旧事都硬扯到我家人身上吧?”

“这不是硬扯,你好好想一想,你父亲英年早逝,不正如当年朱元璋的太子病逝?朱元璋明明有朱棣那么个能干的儿子,却执意把皇位传给孙子,难道不正像你爷爷一定要选你做接班人?你二叔的所作所为,难道不正如燕王谋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