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前世回溯

“人在催眠状态下说的话,本身就有半分不可信,所以被催眠者口中的‘前世记忆’,我们无法确定那到底是他的幻觉,还是真的前世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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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的累了,罗开怀一回来就趴到床上,原本只想小憩一会儿,谁知倦意无边,刚一合眼意识就渐渐远去。

恍惚中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游戏。不,这一次不是游戏,红墙金瓦都那么真切,她也穿了一身古代衣裙,只是……他在哪里?皇上呢?她有些惊慌,茫然四顾,却不见他的身影。她在宫道上跑起来,到处都不见人影,她的一颗心越提越高,越提越高。

终于找到他了!她急急收住脚步,心差点就跳出来。他着一身绣金龙袍立在一座雄浑大殿前,殿檐高耸入云霄,檐下匾额上几个苍劲大字:奉天殿。

“皇上!”她惊喜地奔向他,却见到他满目悲凉。

两支长枪突然架在眼前,她一惊,回身,看见黑压压一众兵将。恍然忆起宫城已破,眼前皆是叛军,为首叛贼向她踱步而来,骇人微笑间,森白刀刃贴上她颈项。

全部忆起来了,她是逼他退位的筹码,是叛贼手中最后一张牌,用以换一块遮羞布,遮住谋反篡位的罪名。她向他看去,极度悲凉间隐隐竟生出喜悦,她拔下发上玉簪,最后看他一眼,火红霞光中他长身玉立,天人一般。

簪尖猛然刺入颈项,霞光下他的面容变得模糊,她不舍地慢慢合上眼睛,用尽余力记住他的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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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然睁开眼,罗开怀一骨碌坐起身,一手按在颈上,好像还在隐隐地疼。

又做了那个梦。

她坐在床边喘息,习惯性地回忆梦境,本以为还会如以往般飘忽不定,不想这一次画面却格外清晰。似乎是一场谋反,大殿前反贼逼宫,年轻的皇帝决不退位……等一下!

她猛然闭上眼睛,皇上……那个皇上!

再睁眼,这一次无比确定。梦里的皇上怎么会有一张朱宣文的面孔?她茫然地站起身,环视这间古色古香的卧室,铜妆镜、纱罗帐,还有这精雕卧榻,虽不是游戏里的模样,倒也有几分相似。她在这里住了许多天,每天都见到他,白天又刚和他一起经历了那个游戏,所以,潜意识把他代入梦境,也是可能的吧?

对,这是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走到窗边,下意识地推开窗扇,外面红霞满天,连余晖都和梦里一模一样。这真的只是一个梦吗?

合理的,未必是正确的。

学校里的老师告诉她,所谓前世记忆是不可确信的,可也是学校里的老师告诉她,要相信身体,而不是意识,要相信感觉,而不是知识。可是,如果我的身体和感觉坚信那就是前世记忆呢?我到底,该不该信自己一次?

她在屋子里踱着步,脑中好像有什么思绪,却又乱乱的,一时捉不住。她不断扫视这间屋子,扫视着,扫视着,终于,目光停了下来。

倒不是发现了什么特别的东西,正相反,住了这么多天,这里的每一样东西她都已经太熟悉了,正因熟悉,才会对近在眼前的事实视若无睹——朱宣文得妄想症是最近才发生的事,而这所房子的复古装修却显然有些年月了,如果他以前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症状,谁会把家弄成这个样子?

记得那次问Dave,朱宣文以前有没有过妄想症病史,Dave说没察觉,她便也没有多想,如今想来,自己当时是多么愚蠢,作为一名心理医生,这种问题根本就不用问Dave。

可是,Dave那时也的确不像在骗她,还有老董事长的态度,这也是她当时选择相信Dave的原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把双手按在头上,脑中满是迷乱的碎片:复古大宅、满屋古董、妄想症、梦里的他……

突然,她睁开眼,脑中仿佛有一道电光划过,所有碎片刹那间都有了意义。

她被自己的猜想惊得僵在原地,良久走到桌边,又良久才慢慢坐下,过了一会儿,翻出手机快速查找,手指最终悬在一个名字上方。

方远山,那是她在学校念书时最崇敬的一位教授。方教授一生致力于心理学研究和教学,在学校里威望无双,虽无行政职务,但不要说院长,就连校长也要敬他三分。

她犹豫又犹豫,手指终于按下。

很快就接通了,方教授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感觉也一如既往地敏锐,不待寒暄完毕就察觉出她的小心思。

“开怀,你是遇上什么难解的病症了吧?”

罗开怀鼓起勇气,把朱宣文的病症简要介绍了一遍。

“的确有些特别,不过你专门打电话过来,应该不只是问我诊治意见吧?”

“嗯……我其实是有一个猜测,但又觉得太荒谬,所以想听听您的意见。”

方教授笑道:“看来是个很大胆的猜测了?”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又沉默片刻,终于郑重地点头:“方教授,我知道这个猜测说出来,可能会受到您的批评,可我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说出来。我怀疑他是保留了前世的记忆,车祸前,这记忆一直被他当作秘密保留在心里,所以外人也就无从知晓,但这记忆对他来说又太珍贵,他便把家改造成现在的样子,借以不时沉浸其中;车祸后,也许是前世记忆从潜意识中喷薄而出,挣脱了他意识的控制,所以看起来,他就好像是得了妄想症。”

电话那边是一段短暂的沉默,罗开怀觉得手心都出汗了。她几乎都能想象出方教授会怎样批评她:同学,既然你知道会受批评,为什么还要说?这问题你与其问我,倒不如去问问庙里的和尚,哦,对了,顺便上炷香,也许回来你病人的病就好了。

谁知方教授开口,语气却依然认真:“你这样推测,是因为还有什么别的依据吗?”

罗开怀一怔,一边暗赞果然是方教授,一边还是摇了摇头。总不能说因为我也常做一个奇怪的梦,所以我怀疑自己也保留了前世记忆,而他就是我梦里的人,我和他可能前世是一对帝妃吧?

“倒也……没什么别的依据。”

方教授似有所悟地“嗯”了一声,倒也没有追问,只是说:“这个猜测的确很大胆,超出了我能回答的范围,按照目前的科学认知来看,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哦。”

“不过你念书的时候,我也常对你们说,当代科学对人类自身的认知尚浅,而科学最宝贵的精神就是探索未知。科学从不会停止探索,也从不对未知轻易说不,所以,对于你这个猜测,我现在虽然不能支持,但也不能贸然否定。”

沉到触底的心又忽地一弹,罗开怀向前探了探身子:“真的?可是国内心理学界不是反对人有前世这种说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