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chapter 53

江竟廷。

舒梨第一次知道这个名字。

也第一次, 和这个男人面对面。

他们在附近找了个可以坐的地方,只有他们两个人。

“江先生,我们认识吗?”

舒梨先问。

她其实心里有答案, 因为江竟廷看她的眼神,那么深沉。

他们已经碰上太多次,现在他又主动要求谈一谈——

她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测。

江竟廷看了舒梨许久,略带病容的清癯脸庞露出点愧疚来。

但他没回答舒梨的问题。

舒梨继续问他:“您跟我母亲认识?”

江竟廷眸色暗沉几分,轻微点头。

“江先生, 您要跟我谈一谈,现在却又什么都不说……请问您到底想跟我谈什么?”

舒梨的眼眸定定望着对面的江竟廷, 他看着羸弱,坐着轮椅,可依稀能看出年轻时候的模样, 应该斯文有礼、气宇轩昂。

江竟廷忽然笑了一声, “你跟你母亲可真像。”

舒梨脸色微僵, 江竟廷仿佛陷入过去的回忆, 缓慢说着:“你母亲以前,也是这样,什么事都要先问个清楚。”

“……你们很熟吗?”

“是, 很熟。她是我看着长大的世家妹妹。”

说到这,江竟廷难忍心头愧疚, 叹了口气:“是我对不起她。”

“如果当初知道她有了你, 我不会留在国外不回来, 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

舒梨的心跳停滞了几秒。

转而心头像缠着一团闷火,灼烧着,热烈着。

她神色看着很平静, 可眼底已经有了暗暗的晶莹。

她已经知道对面这个男人是谁。

二十多年,不长,也不短。

他就是这二十多年里,从没出现过的那个男人,称之为她的父亲。

舒梨忽然想笑,鼻尖酸酸的,为舒连漪感到难过。

“你的意思是,如果知道有我,你会回来。因为不知道,所以你就没出现。请问,我妈算什么?她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

冷冰冰的问句,让江竟廷怔了怔,随后他解释:“我和你母亲之前,发生了一些事。当初就是个意外,隔天我要出国办事,答应她回来后给她一个交代。”

“我们之间没有感情基础,突然发生那样的事,暂时无法接受。希望你能理解。”

“那之后呢?之后你为什么又不回来给她一个交代?”

“之后……”江竟廷默默看向自己已经没有知觉的双腿,语气之间也多了许多的无可奈何。

“到国外不久,我出了车祸,如你所见,双腿瘫痪。当时从死神手中逃出来,辗转换了好几家医院,都没有办法再治好双腿。那时候我想,我这样一个半身不遂的人,怎么能再回来耽误你母亲的一辈子。所以我没有再回来,车祸的事也一直瞒着,从此和你母亲断了联系。”

当年,江竟廷确实对自己心灰意冷,这样一个残缺的身体,实在不想拖累舒连漪。

舒连漪那年才十八岁,多么好的年纪。

他们不过是一夜纵情,是个意外,忘记了,也就算过去了。

他根本不知道舒连漪怀孕,也根本不知道舒连漪为他生了个孩子。

“这些年,我身体一直不好,也一直没管国内的事。前段时间病了一场,后来才知道舒氏集团出了事。知道后,我马上就回国,帮忙处理——”

“是吗?”舒梨淡淡笑了笑,“然后你就知道这世上还有个我?”

江竟廷双眼充满歉意,“孩子,对不起,这些年……是我没尽到父亲的责任。”

“不用跟我道歉。活了二十几年,现在终于知道我父亲是谁了,也挺好。”

舒梨兀自笑着,眸底微光闪烁。

“小时候我没有拥有父爱,现在这个年纪,也不需要了。”

“江先生,我不知道你和我母亲之间到底有怎么样的过去,你对不起她是事实,我不需要你这个父亲,也是事实。谢谢你今天告诉我这些,以后,还请不要再来找我,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

江竟廷没想到舒梨会这样说,满眼诧异。

“孩子,你别跟我赌气,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

“江先生误会了,我没有跟你赌气。我现在很冷静。”舒梨不紧不慢地说:“如果你觉得过去的二十年对不起我,那以后,请给我一个平静的生活。我不想知道你是谁,请你也别过问我的事。”

她起身,“谢谢。”

然后离去。

江竟廷还怔在原地,望着舒梨离去的单薄背影,久久没有回神。

他是想弥补的,可是他的这个女儿,不给他一点儿机会。

他忽然在想,她是像谁呢?

像她妈妈吧。

骨子里带着倔。

当年是命运弄人,阴差阳错地错过。

他不知道舒连漪怀孕,舒连漪也不知道他出了车祸。

假如有一方肯主动联系,那也许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可是说到底,还是他的错。

他不为自己开脱。

现在所有的局面,都是他造成的。

·

风太凛冽。

舒梨拉开车门,坐进去,才稍微感觉到一点温暖。

边寂坐在驾驶座,在等她。

见她进来,下意识往车窗外面看一眼,然后询问:“谈完了吗?”

舒梨双臂环抱着自己,看起来是着了凉,瑟瑟发抖一样。

边寂感觉不对,连忙问她:“怎么了?冷吗?”

“嗯,冷。”

边寂马上把车内的暖气打开,然后伸手去碰舒梨的手,发觉她的手确实很冰。

他握紧,说:“一会就会暖了。”

可舒梨突然啪嗒掉下一滴泪,浑身发着颤。

“监狱里是不是更加的冷?”

“舒梨……”

“以前,我总问我妈,这样把我藏着掖着,当初为什么还要生下我。我总是这样问她,那时候她的心应该很痛吧?”

舒梨眼泪止不住,垂着头,眼泪盈满了眼眶。

“她生我的时候才十八岁,一边等一个等不到的交代,一边一个人怀着我,生下我……我总觉得我可怜,其实她才最可怜,前半生是这样,后半生又要在监狱里度过……”

“我想恨那个男人,可是我发现我竟然做不到,他一直不知道有我的存在……”

边寂忍不住倾身过来抱她,嗓音低哑着:“他都跟你说了?”

舒梨抬眸看边寂,仿佛听出言外之意。

“你知道?”

边寂略一沉默,舒梨追问:“你知道他是谁?”

“嗯,我知道。”边寂没打算瞒着,坦白说,“他是华伦董事长的兄长,你的父亲。”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有两个月了。那时候他找过我,想见你,但我没同意。”

舒梨忽然想到什么,恍然大悟般,“怪不得那次,你突然跟我提父亲的事,那天你就知道了,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