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入宫(一)

“别人家的小姐入宫是做什么,她苏蓁蓁入宫又是做什么,那能一样么?”

“瞧她平日里那副娇里娇气的样儿,倒好像比公主还尊贵了,沦为玩物,她心里受得了么?”

“受得了就受,受不了就去死喽。”

“真想看看她现在是什么样子。”

“一定,呵,是在哭吧......”

......

宣武元年 正月

年刚过,街道两旁红灯高挂,空中雪花簌簌飘落。寒风时而卷起阵阵雪浪,絪缊迷离。整个燕京城笼罩在一片茫茫之中,三个月前留下的杀气与肃穆仍充斥在这天地之间,这怕是京城百姓过得最难忘的一个年了。

文德帝昏庸无道,夏朝裴家谢幕。江东簪缨世族赢家篡位代之,世子嬴煜登基为帝,改国号为周,年号宣武。

自古以来,新帝登基都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眼下苏家怕就是那后者了。

年初六,外头雪雾霏霏,天寒地冻,风像刀子似的猛刮,只听得声音便叫人哆嗦。

晨时,天还未亮,往年的这个时候,蓁蓁必是在被窝中,暖暖地睡得香甜,然今年却是全然不同。

她紧攥着小手,满头大汗,忽地从梦中惊醒,眼泪汪汪的泫然欲泣。

“来人!来人!!”

“小姐!”

丫鬟乐云登时醒来,急着拉开那层轻薄如蝉翼的纱帐,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美人儿现于眼前。

那美人一双柔荑紧紧地抓着被衾,青丝垂腰,眼中含着泪,生的雪肤花貌,娇艳欲滴,可怜兮兮的有些慌张,一看便是受了惊吓。

“小姐,别怕,是梦啊!”

乐云素来机灵,看出缘由,赶紧安抚起来。

蓁蓁瞅着她,缓了许久方才堪堪回神儿,而后松了口气。

是梦,确实,又是梦。

她做了好长的一个梦,以至于醒来后半晌都没反应过来哪边儿才是现实。

眼下新帝登基三个月,祸不单行,她家被收了兵权,家门势力一落千丈;昔日权倾朝野的爹爹于异乡病倒;二姐姐的婚事也出了变化;而她自己,被人以什么绝色之名献给了新帝嬴煜,三日后便要被送入宫中......

思及此,她的眼眸落到了枕旁的那本春-宫-秘-图上,目光刚一触及,一张玉般无暇的绝美小脸儿便红了个透,咬住了艳艳的唇,转过头来。

那些东西,她为今学了有两日了。

眼下京城贵女圈的那些“好友”怕是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人人皆知,苏、嬴两家是政-敌。

她苏家是名副其实的前朝太-子-党,爹爹靖国公虽也早已不满文德帝的昏庸统治,但一心拥护太子裴玄承登基继位。

嬴煜其人为他极其不喜。

如此,加之他刚烈耿直的性子,自然是没少得罪过嬴煜,可谓嬴煜上位的最大阻碍者。

此时嬴煜登基便有人特意献了蓁蓁取悦他,闭着眼睛想也知那男人对苏家积攒了多少火。

她入宫,岂会被善待?

“沦为玩物”几乎已经成了蓁蓁的代名词。

小蓁蓁被丫鬟扶着,瑟瑟发抖,缓缓地缩进了被窝中,这一醒当然是睡不着了。

传闻,那嬴煜狠辣无情,性子又野,没得半分怜香惜玉之心。文德帝后宫佳丽三千,美人无数,他一个也没留,全杀了,也不知他长的什么样,到底有多野,又会不会也杀了她,蓁蓁越想身子抖的越厉害,脑中堪堪出来了个野人形象,吓得艳艳红唇微微颤动,心里已然叨念起了阿弥陀佛。

此时要是求佛有用,蓁蓁肯定天天求,夜夜求,叫她房中的丫鬟全跪下来给她求。

然大势已去。

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的她,此时深深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蓁蓁叹息一声,而后便又想起了适才的梦。

她是一个多月前开始做那梦的,起先只道梦便是梦,并未太放在心上,也没记住太多,但后来陆陆续续,那梦中的事儿竟是好似都变作了现实,尤其是两日前,当她被送给嬴煜之事也成了现实后,蓁蓁怕了。

一梦成谶,事情好似正在朝着那梦中的样子发展着......

如若果真如此,那便惨了。

因为梦中,她入宫后嬴煜连见都未见她,直接便把她晾在了一边儿,对她不闻不问。她入宫既是冷宫,再也没见过自己的家人。

不仅如此,后来,她爹爹被人害死,母亲被人霸占,整个苏家散了,而她自己也落了个失足坠湖,死翘翘的下场。

蓁蓁越想越是难眠。

......

天亮,大雪依旧未停,絮絮绵绵的随风飘舞,窗牖之外玉树琼枝,银花缀满枝丫,瞧着倒是怪好看的,但蓁蓁哪有心情观赏。

屋中,孙嬷嬷又开始讲那闺房之事了。

小蓁蓁一听便觉得浑身僵硬,动都不会动了似的。

关于此事,其实大姐姐出嫁那会儿,她偷听过。

那时小,似懂非懂,看姐姐脸红只觉得好玩,听着想笑,但现在她想哭。

孙嬷嬷瞧她目光盈盈,胆怯的小模样,有些心疼。

小姐是她一手带大的,从小娇生惯养,长在蜜罐儿中,被所有人宠着护着。往昔老爷权势滔天,她走到哪都是被众星捧月,肆意妄为惯了,性子也颇为张扬,但孙嬷嬷最是了解她,知她只是玩心重,其实天真无邪,胆子很小,此时失去庇护,如此处境,柔柔弱弱地坐在那一动不动,瞧着可不是可怜巴巴的。

小姐生的极美,的的确确是个尤物,不枉那京城绝色的美誉,当真是从小美到大,眼下刚刚及笄,身子也愈发地凸显玲珑起来,整个小人儿水嫩冰清,娇憨可人,透着一股天真。但那憨中又带着几分难掩的媚色,尤其是那一双杏眸,抬眼闭眼之间美目流眄,勾魂儿一般,使人冥迷。

她若是看你一眼,即便是犯了错,也让人舍不得责怪分毫,若是嫁给旁人,必然是会被宠爱,但眼下如此情形,那新帝会怎样待她,来日到底又会是何种样子都是未知,孙嬷嬷也不免担忧。

她这边想着;蓁蓁那边从怕房事到又想起了那梦,也渐渐地溜了神儿。

就在这会儿,外头突然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不时,丫鬟鹊喜便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小姐,不好了!夫人,夫人和人打起来了!”

一句话打破了屋中原本的安宁,将俩人的思绪皆是拽了回来。

蓁蓁之母夏嫆,是京城赫赫有名的贵妇,人人羡慕的女子。她出身好,生的美,又有着一个有权有势,把她捧在手心儿的丈夫,自然为人所慕。

论性子,她确实是个厉害且不吃亏的,但和人打起来这等事儿自然是从未发生过。

蓁蓁心里七下八下,和孙嬷嬷几人顶风冒雪,踏着碎琼乱玉,着急忙慌地赶去了堂屋,远远地还未接近,便听那屋中传出了花瓶碎裂之声,与此同时,还有母亲夏嫆的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