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前一后隔着小两米的距离,江初直走到车旁边要开后备,才发觉覃最身上就一破包,连个行李箱都没拖。

“你东西都拿齐了?”他回头问,“没箱子?”

覃最一直在身后没声没响地打量他,听见江初问他,他又是一声“嗯”,过来要把大包卸进后备箱里。

江初扣上车后盖,接过他的包直接塞进了后排。

“上车。”他绕去驾驶座,从里面把副驾的门推开。

覃最也不知道是不放心自己那包还是不放心江初,站在外面犹豫两秒,才躬身坐进来。

刚才在外面闻不着,现在挨着坐在密闭的车厢里,江初闻见了从覃最身上一阵阵渡过来的汗味儿。

还不止是汗,是在火车上挤了一夜的那种形容不来的酸,特杂。

他把空调调大了点儿,从地下车库开出去。

江连天又打了个电话过来,问江初接着人没,他们已经点好菜了。

“十分钟。”江初直接开了外放,让覃最也能听着。

江连天说了两句“路上慢点”之类的废话,江初用眼角瞟着覃最的反应,覃最没有反应,眼睫毛都没多抬一下。

本来江初来前还心想,万一这前儿子刚没了亲爹,见了自己这个后爹的儿子再不顺气儿,或者哭上一鼻子,还挺让人头疼。

现在看来纯粹就是想多了,覃最上了车就把视线定在车窗上,不知道在看景还是在琢磨,一路没说话。

虽然省事儿,可他俩到底牵着“兄弟”的名头,也不能真这么沉默到底吧?

“卧铺过来的?”江初目视前方开着车,用不经意的语气问了句。

覃最望着窗外,还是个面无表情的模样,等了一会儿,他才终于开口说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站票。”

江初看他一眼,说:“够累的。”

覃最又不说话了。

到饭店停车场停好车,覃最开了车门就去拽他的大包。

“你那包……”江初想说就上去吃个饭,这么大个包用不着随身带着,放车上就行。

张开嘴他才反应过来,覃最这直接就跟着他妈去江连天那儿了,包留在他车里,他还得等他们吃完了,再跟着一块儿下来开门取。

覃最看他,江初大着脸改了个口:“拿着也行。”

覃最也没打算参考他的意见,江初话尾巴没落地,他已经把包带子勒回肩头上了。

进门时大厅经理左右看了他俩好几眼,要过来把覃最的大包接过去存在柜台,覃最一点儿也不配合,径直从江初身后进了电梯。

“没事。”江初朝经理笑笑,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抬手摁下键盘。

到了包间门口,从门里迎出来的是江连天。

“儿子来了,辛苦了。”江连天拍拍江初的肩,见到覃最的造型也有点儿吃惊,但他滴水不漏,表现得比对亲儿子还热情,一把将覃最揽过来,“来来,快进来凉快凉快。”

覃最明显不乐意被个陌生人……不对,陌生爹这么招呼,但是也不好做什么反应。

江初在身后看他僵着膀子被江连天拐进去,突然有点儿想笑。

“小初来啦。”覃舒曼从座椅上站起来,笑着喊他一声。

“啊。”江初点了下头,奇怪她竟然不先跟自己亲儿子说话,下意识转眼去看覃最。

覃最进门后就盯着他妈,嘴角轻轻动了动,没出声。

见着妈了也不喊?

覃舒曼这才跟着望向覃最,从头到脚打量一圈,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你怎么这样就过来了。”

她是个挺有气质的女人,跟江初亲妈是两种风格,一颦一笑都很温婉,对覃最说这话语调虽然不高,可也不是那种母子间亲切的责备。

甚至有点儿生疏。

江初想起江连天打电话时说她还没准备好,现在看这态度,何止是没准备好,几乎就是不欢迎。

覃最看着她不说话,江连天忙说:“刚来,一路都没休息好,咱们先吃饭。江初,自己坐,有你喜欢吃的菜。”

江初本来想送人到了地方就走,这会儿倒是有点儿好奇覃最跟他妈之间的古怪气氛,而且他今天从早上就没吃东西,确实饿了。

他拉开张凳子坐下,江连天在另一边给覃最拉开一张,想帮他把大包给摘下来。

覃最没让他碰,侧过身避开,没贴着他妈坐,去江初旁边坐下了,包放在脚边。

江初正在涮餐具,一边眉毛抬了抬,没说什么,顺手把覃最面前的碗筷拖过来,慢条斯理地也给拾掇了。

江连天跟覃舒曼对视一眼,有点儿尴尬。

覃舒曼拨拨头发,无奈地笑了下,轻声说:“你过来坐吧,他自己能吃。”

江连天招呼服务员上热菜,想多关心覃最几句,结果覃最还是那个样儿,见了亲妈没有多出任何变化。

江初也懒得说话,俩人坐在一块儿,闷头就是吃。

吃着吃着,江初发现一个细节——覃最一直在跟着自己夹东西。

他夹一叨子麻酱豆角,覃最也吃麻酱豆角。

他夹一块糖醋小排,过一会儿,覃最也吃糖醋小排。

江连天在对面挥着公筷热情推荐的海参大虾,他一筷子都没碰。

做设计的人多少具备点儿共情的基本素养,江初观察着覃最,就想起来以前上学的时候看红楼梦,林黛玉刚进贾府那一段。

不熟悉的环境,分不清真情实意的人,生怕自己走错一步路说错一句话出丑,就瞄着别人干什么,自己学着来。

真要设身处地想想,亲妈再婚几年了都没把他接过来一块儿住过,现在亲爸死了,一个人坐一宿火车过来,也没感到个受欢迎的态度。

十六七的男孩是最要面子的时候,覃最这样不爱搭理人,大概是种自我保护。

说到底还是年龄小。

江初麻木地想完,再动筷子时就有意往贵的菜上多夹点儿。

反正是江连天花钱,不管从他这论还是从覃最那儿论,左右都是爹,不吃白不吃。

“覃最来这边,学校安排了吧?”这顿毫无氛围的饭吃到尾巴,江连天放下筷子倒了杯茶,问覃舒曼。

“嗯。”覃舒曼用纸巾擦擦嘴,“之前他……爸,在那边学校都给他办完了。我也跟二十七中沟通好了,等手续转过来,月底开学直接就跟着上高二。”

江初正往生蚝上倒醋,这是他跟大奔学的吃法,抬眼见两人都盯着自己,就随口接了句:“二十七中挺好的,重点。”

“对。”覃舒曼点点头。

“是吧,”江连天笑着搓搓手,手臂撑在餐桌上往前倾了倾身,望着江初亲切地说,“离你那儿也近,走读方便。”

覃最在吃一块牛肉,咬肌随着这句话一顿,掀起眼皮盯着覃舒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