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京都历经一番绵绵细雨后,便迎来了初秋,空气皆是被洗净的草木清香。

二十日前,袁氏的生辰宴刚过,陆九霄便领了件谁也不知的差事。

正是瞿都密防西瀛进攻一事。

失去了最北的役都城之后,瞿都便成了骊国的边防。兵力不少,但与西瀛相安无事五年,无论是瞿都的官还是瞿都的兵,都免不得懒散懈怠。

可人尚且可重整,但粮草呢?

若待真开了战再运输粮草,难免被动。宣武帝是真信了西瀛有动静,已失去役都,他断然不许瞿都也落在西瀛人,况且,瞿都可是坐落着一座骊国最富庶的矿山。

是以,他不仅调任许驰琰提前布防兵力,还将置备粮草这事一并提上行程。

可许驰琰驻守瞿都本就是秘密进行,这押送粮草一事,却也不能大肆张扬。

于是,陆九霄成了这不二人选。

这一来一回,便是整整二十日。

好容易应付了宣武帝那头,天色已然暗下来。

临上马车前,他侧身道:“她在府上?”

这个“她”是谁,自不必言说。

秦义应道:“是,姑娘今儿白日同几位官家小姐去了望江楼用茶点,早早回了府上。”

陆九霄点点头,“去贺府。”

他入城后便直接进了宫,连身上的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一身便去了对门的贺家,然,却远远瞧见一抹青松身影在贺府外头左右徘徊。

是楚。

陆九霄下马车,皱了皱眉头。

秦义轻咳一声道:“这楚公子当真好毅力,风雨无阻,日日于此。”

正说着,贺府大门便被从里拉开,桃因带着两个丫鬟,将楚跟前的花抱了进去。

又道了几句话后,楚方才失魂落魄地转头离开。

瞧见身后的人,楚微一怔,彬彬有礼地举作揖道:“陆世子,许久不见陆世子,陆世子近来可好?”

陆九霄扯了扯嘴角,“还成。”

说罢,陆九霄并未与这木头书生再多废话,径直进了贺府。

那擦肩而过的风,似都夹带着刀片,生生往楚脖颈一削,他忍不住缩了缩双肩。

楚不明所以地回眸望了一眼,疑惑道:“秦护卫,我可是何处得罪过陆世子?”

秦义朝他作揖笑笑,“主子厌恶花香,许是楚公子这花熏着他了吧。”

楚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楚某下回一定注意。”

陆九霄去了西厢房,推开书房屋门,便见贺凛身前坐着一熟悉身影。

他反阖上门。

赵淮瑨转身过来,眼底含笑地同他打了招呼,“五年不见,甚是想念。”

陆九霄:“……”

赵淮瑨早早便离开了骥阳,只碍于风险,一直没进城。可如今他的好父皇将注意放在了西瀛,又有陆九霄在御前周旋,他才得以喘息。

人并未过多寒暄,很快便进入了正题。

这一议事,便至夜深。

窗牖吹来一阵风,陆九霄动了动捏着杯盏的指尖,分神往窗外瞧了眼。

虽说骊国没有宵禁,但赵淮瑨毕竟身份特殊,不便久留,只好早早离开。

陆九霄弹了弹风尘仆仆的衣袍,“我也走了。”

贺凛一并起身,“我送送你。”

陆九霄一顿,扯了扯嘴角道:“你至于吗?”

“至于。”

最终,贺凛还是将陆九霄送出了贺府,眼看他进了侯府,才放心回去西厢房——

而两刻钟前。

沈时葶将新熬好的柚子茶装好一蛊,正要送去西厢房。

还未靠近书房,就从陈旭口得知陆九霄来了,正在里头与贺凛商谈要事。

她怔了怔,便将柚子茶交给了陈旭,兀自回了翡苑。

才踏进小室,外头便又下起了小雨。

说起这整整二十日,那个说要她不许躲着他的人,自己却没了影。

整整二十日,他一次都未出现过。

有时沈时葶甚至以为那晚是她喝醉了的一场梦,可一瞧那只确实存在的银镯,就知这都是真的。

小姑娘咬着唇坐在妆台前,心想,哪有人送出这么贵重的镯子就消失不见的?

且他都去了二哥哥那儿。

思此,沈时葶生出一丝恼意,“嗒”地一声,小重重阖上盛放银镯的紫木匣子。

可此刻她根本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恼什么。

梳洗过后,沈时葶换上寝衣,便侧卧而下。

可堪一沾枕,便听窗外“咔”地一声响,她猛地坐直身子,眼见自己摆放在窗台的两只盆栽正慢慢挪动,一颗心紧紧提起——

她赤脚下地,匆匆上前,就见陆九霄一身牙白衣袍立在窗外,正推开窗要翻身进来。

沈时葶瞪大了眼,“你——”

她猛地捂

住唇环视了下四周,压低声音道:“你怎么又要翻窗?”

陆九霄抬眉,“这个时辰,走正门不好。你让让,我先进去。”

他还知道这个时辰不好!

小姑娘不动,眉心轻轻拧起,口吻多了几许凉薄,“陆世子以为我这是什么地方,你随随便便想来就来吗。”

那话里的恼意显而易见。

陆九霄眉梢轻挑,眼底浮出星点笑意,啧,果然是生气了……

他轻咳一声,“你看这雨愈下愈大,我站在这儿,该淋湿了。”

沈时葶攥了攥心,“我拿纸伞给你。”

反正说什么,你也不能进来。

于是,沈时葶背身去小室外寻纸伞,正抱着红伞回来时,却见陆九霄已然进了屋,正靠在窗边把玩她的九连环。

沈时葶微滞。

陆九霄搁下九连环走向前,垂眸打量她,抽走她的纸伞,顺势将那只有些凉的握在里,沈时葶挣了挣,却被反握得越紧。

他道:“阿娘生辰之后,圣上派了桩秘事给我,这阵子不在京都,今日刚回。”

顿了顿,陆九霄补充道:“我衣裳都没来得及换。”

言下之意,他已是马不停蹄赶来了,诚意十足。

这样

的解释,直接又坦白,反倒叫人脸一热。

沈时葶顿了顿,闷闷道:“世子与我说这些作甚……我又没问你。”

陆九霄低低笑了两声,“哦,那是我多嘴了。”

这明显的调笑让沈时葶有些恼,她奋力将抽出,“你再不走,信不信我喊人了?”

“你喊。”

男人朝她抬抬眉,那语气神态仿佛在说:你要敢喊,早喊了。

小姑娘抿唇瞪他。

好在陆九霄还知晓分寸,没再惹她,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你院子里的花怎么还不挪走?楚久安的花,这么宝贝?”

沈时葶一顿,故意没应声。

陆九霄眯了眯眼,神色有些危险,“窗台上两盆也是?”

说着,他便转身往窗前走,一副要将那盆栽丢进雨里自生自灭的样子。

沈时葶忙拉住他,“那是我自己的,院子里的花都是花匠栽的,和楚公子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