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众人听到这道声音, 顿时一片哗然,纷纷抬头往楼上看去。

今日能有人出价五千两,已然是前所未见的大手笔了, 竟真有人能再往上加, 还一加就是一千两?

众人不由得都想看看,这位一掷千金的豪客是何方神圣, 人群之中原本已然洋洋自得的许从安,脸色也变得难看了起来,回过身去往上看。

却见那房间的位置极高,虽有整面精致的大窗,却只能隐约看见有两个身影坐在那儿, 却看不见真容。

越看不见,这人便显得越神秘、越高不可攀。

众人纷纷议论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 台上的老鸨发出了激动的惊呼:“是晏公子!晏公子出价六千两,可有客官还要再加?”

众人都发现,老鸨的声音和态度都不一样了。

方才她虽说是笑着,但此时脸上已然露出了谄媚,上前两步, 直往楼上看去。

一看就知, 楼上那位坐的是个大人物了。

许从安眺望了半天,也没看清楼上坐着的是什么人。就在这时,他听到旁边两人小声议论道。

“晏公子?莫不是城里做瓷器生意的那位?”

“可不就是嘛!金陵城除了他,还有谁能有这么大的手笔?”

旁边那人啧啧称是。

“那自然了。听说这位晏公子能把生意做得这么大,是因为跟长安的京官都有来往呢!能认识长安的大人,那还不是想要多少钱,就有多少钱?”

另一人闻言,一个劲地点头。

听到这话, 许从安头顶窜起一股邪火。

他当上头坐的是什么人,原来就是个烧窑卖瓷的商人?区区一个卑贱的商户,竟也敢同他抢人?

还说什么“认识长安的大人”?长安城里那些破官,哪个能有他祖父大?莫说楼上的那什么晏公子,要是真到了长安去,别说他,就连他背后的靠山,都要跪下给自己磕头。

听得这话,许从安怒火燃起,心里只道不能让这破商户占了上风,管不得自己兜里到底有多少银子了。

更没注意到,旁边那两个状似闲聊的男子,看见了他的反应,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六千二百两!”许从安举牌道。

楼中顿时又一片哗然。看这架势,楼上楼下这二位,是又要论个高低了。

老鸨忙道:“许公子出价六千二百……”

“七千。”不等她的话说完,楼上的牌子又亮了起来。

这道声音并不算大,但一出声,四座便顿时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说话了。

这……这位主儿手笔这么大?

而楼上的君怀琅也诧异地看着薛晏。

就见薛晏紧盯着台下,琥珀色的眼睛里含着几分慵懒的笑意,像是在戏耍垂死的猎物。

君怀琅自然知道,薛晏不会去真和许从安抢那女子,但方才薛晏举牌竞价时,他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有些不舒服。

有点堵,还有点烦躁。

他向来心如止水,这种情绪,在他身上尤为难见。

而此时的台下,众人的目光都不动声色地落在了许从安的身上。

许从安这次来,就是为了把玉京带回家的。他在金陵城中,向来好吃的好玩的,什么都知道,玉京第一次出场,他便是在场的。

这样的美人,只要他许从安在,怎么可能便宜了其他人?

所以,他每次加价二百两,实际上是两千两千地往上添了。

这在他来看,已然不是个小数目,但是楼上那人,似乎分毫不把钱当个物件一般,惜字如金,嫌麻烦似的,直接往上加整数。

这一比,高下立现,即便此时两人在对着竞价,许从安也显得矮人一头,小家子气多了。

“……七千二百两!”许从安再次举牌,嗓音已经有些颤抖了。

“八千。”他话音没落,楼上那位已经举牌了。

许从安又听见了身旁几人的议论。

“……不愧是晏公子啊!”

“是啊,今日前来,能得见晏公子竞价的场面,已然是不虚此行了!”

许从安从小到大便被众星捧月,他家位高权重,又几乎没进过宫,能让他受这种低人一等的罪的,楼上那个“破商户”还是头一个。

许大少爷能忍第一次,可忍不了第二次。

“……九千两!”他不甘示弱,咬牙举牌道。

若说刚才,他还是为了台上那玉京姑娘而喊价,这会儿,就全然是为了压过楼上的那个人了。

“一万。”楼上的晏公子又举牌了。

许从安咬紧了牙。

“一万两千两!”他举起了牌。

他现在脑中想的,只有怎么压那商户一头,让旁人对他的称赞,全转到自己身上。

因为自己是当朝右相之孙,而楼上那个卖瓷器的,不过是个搭上京官、赚了几个臭钱的商人。

他凭什么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却不知自己在周遭众人眼中,已然已经红了眼,瞧上去有几分疯魔了。

这次,楼上响起了一声微不可闻的低笑。

“晏公子”没再竞价。

老鸨在台前重复了三次,最后落槌,道是玉京姑娘的初夜,以一万两千两的价格,交付给了许公子。

——

众人散去,清月坊楼顶的卧房之中,一片安静。

老鸨坐在桌前,手里慢悠悠地摇着扇,似笑非笑地看向面前的许从安。

“许公子,您还差着奴家九千三百两银呢。”她说。“价是您自己叫的,如今可不能反悔啊。”

她面前堆着一大摞银票,赫然是十万一千零七百两银。

这是郭荣文给他的、连带他自己带来的、结余下来的银子,却仍不大够。

要是放在长安,区区九千多两银,对他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事。但他却没想到,自己今日,竟会栽在这点钱上。

他颇为窘迫,半天没有说话。

老鸨觑着他,片刻后娇笑出声。

她单手握扇子,轻巧地从那堆银票里数出了一万两千两来,剩下的一大堆,她以扇子往前轻轻一推,银票便散落在了桌面上。

“依奴看,还是算了吧。”老鸨笑道。“玉京姑娘已经等在房中,良辰美景,少爷还是别在奴面前耽搁了。”

她这意思,是不让许从安给玉京赎身了。

方才许从安还在犹疑,可这会儿一听老鸨那轻蔑带笑的口气,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刚才着老鸨面对着那个“晏公子”的窗口时,那副点头哈腰的谄媚模样。

许从安咽不下这口气。

他别无他法,忙道:“能否再宽限些日子?我家中每月都要给我寄几万两银子来,下月的马上就到。钱一到,我立刻给你们补上。”

他说是几万两,自然是在吹牛。

许家虽说不差银子,但也知他爱花天酒地的性子。如今他只身在外不愿回家,他父亲就缩减了不少他的吃穿用度,好用这种法子将他逼回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