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第2/2页)

薛晏闻言,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

“那便多谢段公公美意了。”他说道。

——

当天晚上,君怀琅写完了信,夜里便坐了个梦。

一年了,他头一次梦见自己回到了鸣鸾宫。他仍旧与之前的每日一样,清早起身,收拾停当,薛允焕便在他宫殿的前厅等他了。

“五殿下呢?”君怀琅走出来,颇为自然地问道。

薛允焕却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什么五殿下?”

接着,他像是恍然想起来了一般,说道:“噢,那个煞星啊。他怎么会在这里?谁知道被父皇赶到哪儿去了。你问他干什么?”

君怀琅一顿,转身便走了出去。

薛允焕连忙追上来:“你干什么去?”

君怀琅道:“我去找他。”

之后,薛允焕似乎没再跟上来,倒是他自己,在宫中找遍了,也没找到薛晏在哪里。

直到天光乍破,君怀琅醒了过来。

他躺在床上静了静,才从梦中回过神来。

梦里,他想到的竟然不是薛晏会重蹈覆辙、再做一遍前世的事,而是在担心,他不在鸣鸾宫,无人护他,又会受到怎样的欺凌。

待回过神来,君怀琅无奈地笑了笑。

自己还真是杞人忧天。且不说以现在的薛晏,绝不会再受欺负,就单论自己,哪有能力在宫中护住他?

不过想着想着,君怀琅又想到了些旁的事。

比如在鸣鸾宫中时,薛晏一本正经地承诺做令欢的哥哥,比如过年时他塞给自己的那一大叠银票,比如自己屋前的琉璃灯、自己落水后他湿淋淋地落下的那滴眼泪。

想着想着,君怀琅的唇角都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

这些事,不想便罢,但一旦开了这个头,君怀琅才发现,自己清楚地全都记得。

这日他难得地赖床,直到拂衣来唤他起身,他才恍然回过了神。

在这之后,君怀琅便未雨绸缪,开始隔三差五地去临江书院旁听了。

幸而如今快要入夏,便有江南各地的学子陆陆续续赶到金陵,汇集在临江书院附近。日日都有新的学子到临江书院进学,书院也有接纳学子的传统,故而君怀琅此举便不显突兀。

他便有机会,时常到河堤边去看一看,稍作检查。

而沈流风则颇为高兴,真当君怀琅是来读书的,还每日给他留好座位,好教他同自己一起读书。

君怀琅也没拒绝他的好意,平日里便来往于府衙、临江书院之间,将自己所查所学,包括前世的记忆和经验,全都暗中罗列起来,来回比对分析。

眼看着便入了夏。

到了夏天,江南的雨水便更加丰沛了。阴雨连绵的,连书院的角落都生了青苔。

这连日的雨水可苦了沈流风。他只觉被这连绵的雨给关住了,终于寻得一日放晴,不等休沐,白日里一下课,他便将君怀琅拽走了。

“今日哪儿都不许去。”他说。“我已经派了人,去东湖上包了一条游船,今儿晚上跟我吃船菜去。”

江南人有“不时,不食”的习俗,向来讲究赶在什么时节,便吃什么饭。江南多水,夏季有丰美的河鲜,江南便有风俗,会在湖中打捞水产,就在船上现烹现吃,谓之“船菜”。

而东湖就在金陵东郊,与长江相连,北边还接上了运河。东湖湖面宽广,水流平缓,北侧建了个码头。南下、东来的船只,要停在金陵,便都是停泊在东湖的码头上。

而除却航线和码头,便都是游玩的地方了。

江南富庶,在金陵尤甚,到了夜里,东湖上便满是游船画舫,入夜点起灯来,热热闹闹地映照在湖面上,便是一片波光粼粼的灯光,只站在岸边,就能听见湖上袅袅的歌乐之声。

君怀琅今日没什么旁的事,闻言便未曾推辞。

而他们二人都不知道,有艘长安来的硕大官船,正顺着南下的运河,一路静静驶向金陵。

恰会在今夜,泊在东湖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