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君怀琅从被薛晏救回去后, 便发起了高烧。

宫中乱成了一片。

永宁公世子昏迷着,被同样浑身湿透了的五皇子带回了永乐殿。听说是莫名落了水,被恰好赶来的五殿下救了上来。

清平帝匆匆派人将君怀琅安置在了永乐殿的偏殿里,便立马叫聆福去请来了太医。

太医原本说, 永宁公世子不过是受惊又受冻, 并无溺水的征兆, 只需两服药就能治好。可到了后半夜, 君怀琅烧得却愈发厉害, 连太医都慌了阵脚,不知怎么办才好。

各世家贵族们都匆匆离了宫,君家一行则焦急地等在侧殿外。清平帝这些时日颇为重用永宁公, 今日出了这般大事, 便也守在这儿,被劝到了旁侧的宫室里休息。

淑妃则寸步不离地守在侧殿里。

她向来没做过伺候人的活,此时却分毫不假旁人之手,拿着凉帕子不停地替君怀琅敷额头,擦手足。

可君怀琅一直昏迷不醒,烧得眼都睁不开,温度也一直都没有降下去。

薛晏默不作声地守在旁侧。

宫女们上前,替她将冷水换下去。淑妃的手空了出来, 坐在床边, 没一会儿就默默地抹起了眼泪。

片刻后, 她哽咽着说:“去,换衣服去。”

此时除了伺候在侧的太监宫女, 就只剩下她和薛晏两个了。薛晏自打回来,就一直守在这儿,浑身还穿着湿透的衣袍。

薛晏没动。

淑妃回过身来, 训斥他道:“听不见吗?本宫可伺候不起第二个发烧的了,还不快去换了干净衣服?”

就在这时,有宫女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递到了床边伺候着的宫女手边。

太医跟在她身后,进来看着君怀琅服药。

“太医,如何了?”淑妃连忙问道。“您刚才还说,两服药下去定能退烧,可如今怎的越烧越厉害了呢!”

那太医闻言,忙在淑妃面前跪了下去。

“回娘娘,微臣不知,微臣也从没见过啊!”他磕头道。“世子殿下的脉象,分明就是普通的风寒,可如今越看……却越像撞了邪似的!”

说着,他抬起头,战战兢兢地看了旁边的薛晏一眼,话中的深意不言而喻。

淑妃一愣,接着便大怒起来,抓过旁边的空碗,砸在了太医身边。

“让你治病,谁让你在此胡言乱语了!自己医术不精,便说琅儿是撞邪?本宫看你才是撞了邪,该让陛下摘了你的脑袋,给你驱了邪气!”

瓷器碎裂的声音,把殿中众人都吓了个哆嗦。

那太医似乎胆子极小,被那碎碗吓得浑身一悚,便磕了几个响头告罪,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就在他擦身而过的时候,薛晏侧目,冷冷看了一眼他跑的方向。

是往清平帝住的那间宫室。

而淑妃则根本没顾得上管他。她擦了擦眼泪,便吩咐宫女上前,要给君怀琅将那碗药喂进去喝下。

薛晏的目光落在了那碗药上,又挪到了君怀琅的脸上。

他此时烧得面色通红,双眼紧闭,睫毛像一对脆弱的鸦翅,在他脸上落下了一片阴影。

薛晏的眼底满是隐忍了许久的血光。

“白芨。”片刻后,他费劲地挪开眼神,淡声说道。“出来一下。”

——

清平帝所在的宫室里,也是一片灯火通明。

他倚在榻上小憩了一会儿,就再也睡不着了。

到了这两年,他明显觉得许家不大老实,而江家那一派文人,又拉帮结伙的,成天只晓得上折子骂人,做不来什么实事。

整个朝堂上,竟找不出个既让他信任、又能堪用的。

他好不容易找到了永宁公这么个不党不群的得力助手,正要等越过年关就派他去江南,却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居然让他住在宫中的嫡长子出了问题。

清平帝烦得睡不着觉,喊聆福来给自己倒了杯醒神的茶。

“怎么听着那边越来越严重了?”他皱眉问道。“不是说只是落水吗,你请的是哪个太医?”

聆福忙道:“回陛下,正是太医院的祝太医。祝太医医术高超,陛下您是知道的。”

清平帝按着眉心,点了点头。

“那就是怪事了。”他喃喃自语道。

就在这时,门口有太监通禀道:“皇上,祝太医求见。”

清平帝抬了抬手:“让他进来。”

没一会儿,祝太医就在他的面前跪了下来。

“说吧,永宁公世子那儿如何了?”清平帝摆手让他起来回话,问道。“永宁公可是朕的股肱之臣,他家世子若是出了事,朕定要取你的人头。”

祝太医额头碰地:“回陛下,世子殿下的病,微臣也束手无策啊!”

清平帝面色一变。

“你束手无策?”他怒道。“不过区区风寒,连这都束手无策,太医院养你何用!”

祝太医连忙磕头:“回陛下!世子殿下这病,分明不是风寒啊!”

清平帝问:“那是什么?”

祝太医颤颤巍巍地抬起了头,不动声色地和清平帝身后伺候着的聆福交换了一个眼神。

“殿下这症状……应当是遭了秽物相克,是撞了邪祟!”

邪祟二字落定,整个宫室中落针可闻。

清平帝缓缓皱起了眉头,片刻后沉声问道:“……你说什么?”

祝太医颤巍巍地重复了一遍。

“微臣说,殿下这是……是撞了邪祟。”

聆福手一抖,手中的茶壶撒了一片水渍在桌上。

清平帝抬头看他,就见站在旁侧的聆福瞳孔震颤,小声道:“陛下,腊八那日……钦天监!”

话说到这儿,他便一脸惊惧害怕,像是不敢说出后头的话一般。

可不必他说,清平帝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腊八那日,钦天监说,煞星异动,将出祸患。而灵台郎测算的祸患期限,就是在新年之前。

今日腊月三十,正是新年前的最后一天。

清平帝险些握不住手中的茶杯。

既然这样,君怀琅撞的邪祟……可不就是薛晏吗。

他本就和薛晏同在鸣鸾宫,走得近,又不是有真龙护体的皇家子嗣。前些日子还听闻他有梦魇的病症,今日,他也是和薛晏独自外出,才撞的邪。

清平帝陷入了沉默。

“你所言可真?”片刻后,清平帝沉声道。“如有半句假话,朕诛你九族。”

祝太医深深磕头,以表他不敢欺瞒皇帝的诚心。

“那你说,该当如何?”清平帝又问道。

祝太医磕头道:“陛下可遣人去钦天监,看看何人有驱邪的本事。”

就在这时,聆福躬下身,对清平帝低声道:“陛下,不如将灵台郎请来?”

清平帝抬头看向他。

就见聆福说道:“陛下,这卦象,是灵台郎占出的。奴才又听说,他当年跟着他师父上玄真人云游时,也学了治病的本事。听闻他烧出的符水,只需给人灌下一碗去,什么疑难杂症都可治好,邪祟也近不得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