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游 第十七章九娘(第2/7页)

沈天枢本以为,霍家这些年来好歹也是跺一跺脚,地面震三震的一方势力,至少要负隅顽抗个两三日。他都想好了,到时候用重兵将霍家堡团团围住,各处放几个功夫过得去的手下护阵,不让他们突围,耗些时日而已,收拾他们也算容易。谁知剿匪军离岳阳尚有二十里的时候,本该严阵以待的霍连涛却一把大火烧了霍家堡,“四十八寨第二”顷刻间树倒猢狲散了!

那些依附于霍家的大小门派,活像被大水灌了窝的耗子,仓皇间往哪里逃的都有,到处都是。

大手抓不住散沙,竹篮打不出井水,他们这一跑,便将沈天枢这八千驻军不尴不尬地撂在了原地。沈天枢怒极,命人救了火,把一堆没来得及跑远的霍家家仆绑成一串,又将霍家堡搜了个底朝天,愣是没翻出一点有用的东西。

霍连涛行动果断迅捷,显然是早有准备,他将值钱的不值钱的东西全都带走了,除了一堆破砖烂瓦,就剩下这一群下人。可见这些人的性命对霍家而言,远不如金银细软有用处,因此审起来也不费事,连刑都不用上,这些被丢下的家仆就争先恐后地招了。

“他们早就准备走了,前些日子,打华容来了个信使,不知送了个什么信,堡主跟着就动身去华容了。”

“可不是,我们不知道啊,还当他是要出去办什么事。谁知霍堡主他们一去不返,过了几日,又将堡中的东西清点的清点,收拢的收拢,有那机灵的人就说,这回要坏,可是后来霍堡主又让他那狗腿子大总管辟谣,说这些东西是他要送给朋友的。他亲自护送一趟,转天就回来,叫我们该干什么干什么。”

“就是他那狗腿子大总管放的火!差点烧死我们!”

“大人,您想想,谁能信堡主能连蒙带骗地把我们留下呢?再说霍老堡主也还没走啊!对了,老堡主人呢?”

一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突然有人号叫道:“老堡主被烧死啦!我正好在他院里浇花,见外面着火,要去拉他,他傻啦,不肯走,甩开我的手,把自己关进屋子里,还上了锁……你说他傻成那样,一张嘴就流哈喇子,怎么没忘了怎么上锁呢?”

此言一出,便有那早年跟着霍家的老仆人坐地呜呜大哭,给老堡主号起丧来。

沈天枢被他们七嘴八舌灌了一耳朵,没想到霍连涛为了让霍家堡看起来一切正常,居然颇有“壮士断腕”的魄力,不但将服侍自己多年的家仆甚至弟子一起丢下,连亲哥都能留下“压宅”。贪狼星自诩是一个叫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跟这些“豪杰”一比,厚颜无耻上却总是棋差一着,怎能不七窍生烟?

“大人,”一个黑衣人上前说道,“怕是咱们刚离开,霍连涛就得了信。”

沈天枢恨声道:“赵明琛明知我是奔着他去的,竟敢这样有恃无恐地在我眼皮底下搞小动作,还有仇天玑这个……姓霍的他们真的取道华容?”

“大人别急,”那黑衣人说道,“您当时不是特意防着这手,早在华容布了暗桩眼线吗?那边一旦有风吹草动,兄弟们肯定第一时间来报。眼下没音信,就说明……”

他话音没落,外面便响起一道尖锐的马嘶声,一个黑衣人一路小跑着进来,对沈天枢低声说了句什么。沈天枢脸色顿时黑如锅底,大步流星地前去查看,只见一群人围成了一圈,马半跪在地上直吐白沫,马背上的人滚在地上人事不知,一条袖管中空空荡荡的,不知怎么少了一条胳膊。

“大人您看,”一个黑衣人递上一块贪狼的令牌,那铁令牌居然好似烤过的热蜡,煳了一角,“是禄存的毒水!”

沈天枢上前将地上人的脸掰过来,见那人一路快马疾奔而来,居然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已经断了气,断臂上的刀口自内而外,显然是他自己砍断的——被禄存的毒水沾上,想活命的唯一办法,就是手碰了砍手,脚碰了砍脚,脑袋碰了干脆抹脖子,还能痛快点。

他留下当眼线盯着赵明琛动向的人,居然被仇天玑当成争功的清理了。

沈天枢真是恨不能把姓仇的打成肉丸子喂狗吃,哪个要跟他争那掳掠妇孺的浑蛋功勋?

天狼星眼角“突突”乱跳,童开阳忙上前道:“大哥别急,那霍连涛不见得真敢往华容去,就算去了,他也不会说出来给这些家仆听,说不定是故意声东击西的障眼法。”

沈天枢阴恻恻地说道:“这用得着你废话吗?”

童开阳好心被当了驴肝肺,从善如流地闭嘴不吭声了。

“兵分几路追捕霍家堡的流匪,”沈天枢转身就走,“我回华容看看。”

“看看”两个字,他说得真是咬牙切齿,童开阳怀疑他不是去“看看”,而是去挖仇天玑的眼珠。

华容城中,白先生早已经暗暗准备好了最好的车马。

谢允的话却越来越少,几乎到了非必要时不吭声的地步,没事就在一边将他那把折扇开开合合,不知在想什么。赵明琛察觉到他情绪不高,便乖巧地凑上去说话,问道:“三哥,你说霍连涛会往这边来吗?”

谢允头也不抬道:“不会。”

明琛问道:“为什么?”

谢允道:“怕死。”

明琛忙又问道:“那沈天枢为什么一定会来?”

谢允可能是被他问烦了,“啪”一下将扇子一合,冷冷地道:“因为他多疑又睚眦必报——你要是没事做,就先去休息,还有一场恶战。”

赵明琛觑着他的神色,很想问“三哥,你是不是很讨厌我”,然而知道这也是一句“没意思”的话,只好又咽回去了。

与他们相距不远的地方,周翡没有一点要苏醒的意思,吴楚楚几乎怀疑她已经变成了一块石头,被锁在小库房中的祝宝山却已经苏醒过来,一醒来就开始哀哀哭叫。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老仆妇不忍他吃苦,将最软和的饭食精心热好了,又泡在热水里,端进去喂给他吃。

祝宝山真是快要吓疯了,见了她,话没来得及说,先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哭了起来:“宋婆婆,我头疼,脖子也疼,我是不是快死了?”

段九娘那疯婆子正疯到兴头上的时候,一句“少爷在屋里”都能让她自己老老实实地出去撒火去,哪里会对他下狠手,其实也就是在他后颈上轻轻捏了一下,连个印都没留下。老仆妇心知肚明,想道:人家那么个纤纤细细的小姑娘,指甲扒裂了,全身上下疼得冷汗从衣服里透出来,也没掉一滴眼泪……唉,这个玩意儿,不知随了谁。

可是当面不好和少爷这样说话,她便只好劝道:“少爷且忍耐一会儿吧,要么我给你揉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