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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树下站着一个老头,头发花白,白色短袖衬衣,一副金丝边眼镜,西裤熨得笔直。王莺莺扫地,示意他抬腿,老头往后退一步,恢复立正的姿势。

刘十三低声说:“老李头啊,你认识。”

球球咂咂嘴:“我镇大富翁,修表的。”

刘十三警惕地说:“老李头不会看上王莺莺了吧。”

球球摸摸下巴:“要是他想当你外公,那我过年也能多个红包。”

刘十三捏住她脸颊:“闭嘴!”

球球瞪大眼睛,小脸被捏得变形,依旧奋力辩驳:“老李头很有钱的,说不定能买你好多份保险。你想,多个有钱的外公,听起来没坏处。”

刘十三思索一下,松开手:“有道理。”

“嫂子,我得回去过中秋了。上次回去,我妹妹说,到了七十二岁那年,中秋一定要回去过。真快,五六年一转眼的,我就七十二了。”

王莺莺把笤帚往墙角一丢,拍拍围裙上的灰,蹲下来盘货,说:“应该的,飞机方便,你早该回去。”

老李头摘下眼镜,揉揉眼睛,说:“昨天睡得晚,一直想,都老成这样了,这次一走,可能就回不来内地了。”

老李头停顿一下:“要是没回来,那我就是死在对面了。”

王莺莺手里活停了下,继续拆箱子,拿出一包一包方便面,说:“我们有句老话,叶落归根,人一到岁数,逃不掉的。”“好多事情,昨儿一件一件想起来。我哥偷偷摸摸带你去看妈祖祭,把你弄丢了,全家找到天黑,结果你在海边睡着了。你们结婚那天,老家风俗是送花圈,把你吓的啊,怎么劝哭都止不住。”老李的声音有点哽咽,“我哥走得太早,答应他照顾你,你不肯。怎么像过去了没几天,没想到,其实一辈子过去了。”

王莺莺打断他,胡乱翻着东西:“哎,对了,你要不要拿点特产带回去,刀鱼我送不起,茶叶吧,你们家里人也爱喝茶。”

老李头拎起脚边布袋,掏出一个纸盒子,说:“老家寄来的,二十多年没吃过了吧,你尝尝。”

王莺莺呆了一会儿,镇定地接过去,手有些抖,迅速摆进货架。刘十三仔细看,盒子牛皮纸做的,淡黄色,扎了几道绳,写了三个字:凤梨酥。

老李头抬头,望望桃树,深深吸一口气,说:“走了。”

王莺莺说:“好。”

老李头转身,好像佝偻了些,走得老态龙钟,到门口回头:“有件事要麻烦你。”

王莺莺挥手:“好说好说,你讲。”

老李头说:“钟表铺带不走,只能麻烦你,帮我照管下。”

王莺莺点头:“这个小事情。”

老李头继续说:“房产证和赠予证明,我压在凤梨酥下面了,扎在一起。如果我回不来,送给你,卖掉也好,留着也好,你看着处理。嫂子,我走了。”

树叶被风吹得轻晃,阳光破碎,蝉声隐匿,像远方的潮水。有朵盛开的云,缓缓滑过山顶,随风飘向天边。刘十三以后才会明白,有些告别,就是最后一面。但这一刻,他听到的消息过于震撼,迅速问球球:“他的钟表铺值多少钱?”球球肯定地说:“大概值三个棋牌室。”棋牌室算多大的货币单位,她根本不懂,但三个似乎足以表达昂贵的程度。刘十三在屋内来回踱步,激动地说:“把铺子卖掉,我就能给全镇人民买保险啊!一千份保险,全搞定,没想到我的成功来得如此容易。”

球球跳下写字台,激动地说:“我们要发财了?”

刘十三虽然美滋滋,可良心怦怦跳动:“哎呀哎呀,总不能白拿人东西吧?”

球球一头栽进钱眼里,根本不想出来:“给乡亲们买保险有什么不好的!你就当为老李头做慈善!他会理解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