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第2/2页)

我没见过也没去过流山的营地,只能试着想象一下。

真要说二百来人的话,可以算是新选组历史上阵仗最大的一次了吧。然而在我的眼里,却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试卫馆时代的门生都不在了。近藤说要死,土方不让死 ——除了这样的对话,周围似乎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声音。你说会不会是近藤为了让土方和手下的人能逃走,才主动站出来以争取时间?这说法未免太偏心了吧。

虽然我说得好像自己亲眼所见一样,不过我就是知道。近藤是不想活了。不管是战死还是切腹,他的右手都没法再用得上。不,应该说近藤已经颓丧到根本无暇去思考这些了吧。

说明白些,就是近藤的气力和体力都已经被榨干了。

即便是在乱世之中,也少有像他一样被逼到那种地步的人。他甚至没有报上近藤勇的名号,而是在化名的情况下不明不白地被杀了。名留历史的武士中,恐怕也就他死得那么窝囊了吧。

一心想成为武士的百姓,在跃龙门时以失败告终,死的时候终究还是百姓。

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不论是官军还是旧幕府,都看不上身为百姓的近藤和土方。我们所经历的那些命运,几乎都可以用这个理由找到解释。但正因如此,我们才更希望自己的大将能够像一名堂堂的武士那样风风光光地死去。谁想连这点念想都成了奢望。

不过弹指间,没有武士也没有百姓的时代就来临了。人世间的事就是这么奇妙,近藤死得窝囊,却也不见得毫无意义。再来是土方岁三的死。第二年五月,土方在箱馆轰轰烈烈地战死了。

历史上留名的武士中,能像他那样死得风光的应该也找不出第二个。听说就是五棱郭宣布投降几天前的事,会死在那里也是因为毫无退路了吧。土方的聪明之处,在于他待人接物中擅长观察他人言行,并评予好坏。死在他手上的芹泽鸭和伊东甲子太郎,生前其实都一直活在土方的观点与态度之中。

那样的土方,又怎会是因近藤的死法而感情用事的人!

戊辰之战中,他也杀出了重围。想必其间也是不乏死也无妨的想法,然而每次都以“还未到时候”而告终,愣是把自己推上了箱馆开城的舞台之上。

然后那次,就跟他自知大限已到似的。他冲出了五棱郭,战死的情景就像一幅画。能死得那般轰轰烈烈,谁还敢说他曾经只是个百姓呢。他在亲眼目睹近藤的死后,就不停地在摸索,最终选择了自己所能做到的最无人能及的死法。

在当警察官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的主要职责就是为要人当保镖。因为没人知道我的真面目,时不时能从一些要人那儿听到不少御一新时的怀旧谈。

经常能听见近藤勇的名字。还有冲田总司、永仓新八……连斋藤一也是出现过的。有时候真的忍不住想凑上前跟他们说“就是我啊!就是我! ”

然而奇怪的是不会有人说起土方岁三。就算谁冷不丁提到,也会自觉失言一样赶紧换个话题掩盖过去。

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对御一新的幸存者而言,不论敌我,土方岁三的名字都是一个禁忌。

他那双肩担负起武士时代而战死的英姿,对于曾是武士的人而言,实在是太过刺眼。以至于似乎只要提起那个名字,自己一身的荣耀瞬间就会失了颜色。

你试想一下,被尊为维新元勋的长州人,却眼睁睁让京师怨入骨髓的土方作为武士夺走了前无古人的壮烈。而在萨摩人的眼里,这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让他们感到沉重的死法了吧?

大树公被奉为公爵至今健在。而五棱郭投降的榎本和泉守,也是一脸没事儿人似的当完外相当农商务相。就连胜安房守,如今都是枢密顾问官的伯爵大人了。

这些人的脑子里,土方岁三是个抹也抹不去的名字,也顺理成章地成了忌讳。

围绕江户开城讨价还价时,胜安房的各种调配完全是神佛水准的。我们全都不过是他手上的木偶。然而只有土方却在最后挣脱线翻了盘。于是乎往后的历史里,胜安房守至多是位伟人,而土方岁三却成了神。

土方在箱馆的战死,完全对得起这样的评价。

哎哟,酒好像喝得差不多了呀,话题要是在这儿打住确实有些吊人胃口。四散的同伴们后来的遭遇如何,你应该也挺感兴趣吧。

就在我和久米部正亲带着伤员和小姓组到达会津时,近藤被官军逮捕。余下的队士在枪炮被官军收缴后,依然选择了继续奔赴会津。土方回到江户后,虽然一度为了救出近藤四处奔忙打点,但在四月十一日江户开城后,他又再次逃离了。与此同时,永仓和幕府步兵队也离开了江户。

众人的目标只有一个 ——跟恭顺完全无缘的会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