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咬耳(第2/2页)

恼羞之余,一股无名的邪火油然而生,他就动了杀机,想要杀猫泄恨,看到三足瘸猫远遁,心里又是猛地一闪念,卸岭群盗向来自我标榜“盗不离道”,对王公贵族的尸体搓骨扬灰。可对一些穷苦百姓的尸首却极为尊重,遇到路倒暴毙的穷人,都要出钱出力安葬,虽然这规矩很少有人照办,可还毕竟是道上的行规,如今撞上了就没有不管之理,耗子二姑脸上少一块皮肉倒也罢了,可五观中少了一观,却是成何体统?从古至今,在历代葬俗丧制中,保持死者遗容的完整就是件很庄重的事,这掰猫太也可恼,绝不能轻饶了它,最起码也得把耗子二姑的耳朵抢回来。

说时是迟,那时却快,这些念头只在陈瞎子脑中一闪,他就对身后的四人交待一声:“都别跟来,某去去就回……”话音未落,已挑开门栓,晃身形跟了出去,那老猫去得极快,根本不容他再细想,迟上一迟恐怕就再也追不上了,当下双脚一点地,施展出揽燕尾的轻功,寻踪一路追了出去。

陈家有自家历代传下来的轻功,都是飞贼走千家过百户时的必备技能,也并非像人们想象得那么神奇,虽然轻功的名称唤作“揽燕尾”,其实并不能真的追上飞燕抓住它的燕尾,只不过是自小用草药煮水洗澡,这叫“换骨”,能使人身体轻捷,再通过磨练提、纵、追、攀、蹬、踩、翻几种要诀,数年之后虽不能真正做到“高来高去、飞檐走壁”,但“翻墙越脊”一类的本领远胜于常人。

卸岭群盗按自身艺业高低不同,在内部有不同称呼,想做大当家的首领,必须有“翻高头”的本事,这是一种飞贼的称号,暗指可以徒手过高墙,陈瞎子在深山里跟老道苦修十余年,真得了几分“洗髓伐毛”之异,加上他生就一双夜眼,在大雨泥泞的黑暗中秉气疾追,竟能紧紧跟住猫踪,须臾间已追至下了岭子。

深山里的天气变化无常,这时大雨渐止,乌云散去,一弯冷月露出头来,三足瘸猫毕竟少了条腿,虽然进退灵动,但跑起来要比健全的猫慢得多了,所以陈瞎子借着月色追踪,一时倒也没有跟丢,那老猫似乎也感觉到了后边有追兵,自是来不及吞吃那咬下来的死人耳朵,只好集中精力逃跑。

瘸猫在山岭下逃出一段距离,统得几绕,见始终无法摆脱陈瞎子的追赶,便生出诡计,斜刺里蹿入林木茂密处,陈瞎子追了半天也没赶上瘸猫,反倒因为地上泥滑,有几次险些掉进漆黑的山沟里,暗骂“好个贼猫,少了条猫腿还跑得惩般快”,咬牙切齿地追到林边,已不见那猫的踪影,若是自此绕山追去,多是深密林子,人行其中,仰不见天。

四下里更是寂静无声,看来瘸猫逃进了林密岭陡的险恶所在,陈瞎子暗想已经追出太远,再进林子怕要迷失道路,不得不将脚步慢了下来,心中恨恨地骂道:“贼掰猫,真是奸滑透顶,下次教陈某撞上,也不要你的命,先割了你一条猫腿去,看你这厮还能逃得到哪去。”

眼瞅着既然追不上了,便只好回去,可是刚要转身,突然听那静悄悄的老林子里,传来一阵阵:“喵呜……喵呜……”的猫叫声,悲哀的叫声如泣似哭,更带有一种颤栗欲死的恐惧感,猫叫声愈来愈是惊怖,中夜听来,耸人毛骨。

陈瞎子心中起疑,随即停下脚步细辨林中声音,不禁好生奇怪,那掰足老猫莫非前世不休,在林中遇到了什么?可听那叫声惩地古怪不祥,都说老猫的命最大,究竟有什么东西才能把一只老猫吓成这样?他好奇心起,忍不住就想一探究竟,当下秉住呼吸,聂足潜踪进了林子。

透过树隙间洒下的月光,只见一株老树后面是片坟茔,坟地里残碑乱石,荒草蔓延,看起了很是眼熟,十分像义庄古画中描绘的地方,而那老猫正蜷缩着趴在一块残碑下面,全身颤个不住,而墓碑上则出现了一幕不可思议的诡异情形,这情景使得群盗首领陈瞎子的心跳骤然加快。

月色微微,陈瞎子为追瘸猫,夜探古墓林,在不知不觉中已是追出好远,山坳中一片老林子,这片林子里古树盘根虬结,都生得拔天倚地,借着月色,但见得林深处妖雾吐纳,并有水流孱孱之声,透着种种妖异不祥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