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都督府(第3/4页)

徐永宁故作震惊道:“老将军难道是说,万一皇上龙驭上宾,就要请出太上皇来复辟!”

“太上皇正统朝在位十四年,文治武功自不必说,重登大宝本来没什么不可。至于何时复辟最妥,还需计议。”

“小爵以为,此事若是由皇上传诏,归位太上,并无不可。若是以阴谋险策而为,恐非社稷之福!”

“皇上若是听劝,自然皆大欢喜。可是小公爷想想,皇上连复立沂王为太子都决不同意,能够归还大政给太上皇吗?”

“老将军可曾想到,如若真用阴谋策动复辟,顺利了朝廷也难免要经历一番大换血;要是中间再起点褶子,可是要杀人遍地,血流成河呀!”

石亨却哈哈大笑,一手捋着长髯站起身来,“石某身经百战,杀人遍地、血流成河也见得多了,为了国家大业,哪顾得了那么许多?何况,归政太上也是天命所归,既然是天命,我等哪能不遵?”

“这天命所归是怎么讲?”

“这个里面的字眼繁杂,我也说不清楚,不如请一位高人来解说解说。”遂叫道:“请仝先生来说话。”

仝寅立时就到了,听说在座的还有杨继宗,面色略有些尴尬,却马上沉住气道:“不知东翁有什么吩咐?”

石亨道:“这位小公爷想听听天命所指,你请坐下,就把刚才对我解说的那番话再对小公爷说说。”

仝寅并不坐,恭敬拱手道:“公爷、杨公子,当初太上皇北狩,落入瓦剌手中,我们东翁石都督万分悬念,曾让在下为太上皇打过一卦。在下筮得个乾之姤,当时即对东翁说道,此卦大吉。乾之初九,四为初之应,初九爻辞‘潜龙勿用’,四却是腾跃之象,当时第二年是庚午年,午乃跃候也,庚谓更新之意。龙岁一跃,秋潜秋跃,明年仲秋太上驾必返国。”

徐永宁听他说的全似鬼话,接口道:“你这些卦理我是一字也听不懂,你是说,当日你就算出来,太上皇第二年八月就能回到京城?”

石亨在旁道:“确是如此。记得当时我初掌五军大营,不知今后大局如何进展,让仝先生算了一卦,才定下心来。”

“仝先生那时就能算出,太上皇第二年八月必定归国,确实神奇。却不知先生对当下时局又有何推算?”

仝寅仍稳稳站定在那里,眯着眼说道:“我当时所得那一卦,其实还有些下文,只是以当日的时局,未可公示,此为天机不可泄也。”

杨继宗也分外好奇,问道:“仝先生当日所得的那个乾之姤,难道还有更多的预示?”

“确实还有预示。”

“不知预示了什么?”

“那卦中还显示说,太上皇当在今年正月,重登大宝,复辟帝位!”

杨继宗与徐永宁已然知晓仝寅被徐有贞一伙挟持,对他此言倒也不甚惊讶。杨继宗道:“却不知那卦中是如何预示的?”

仝寅仍徐徐说道:“既称‘潜龙勿用’,则上皇回复亦必失其位。这个在下当时也对东翁说过的。”石亨只在一旁点头称是。

“然乾又是龙之象,龙在丑位。杨公子饱读诗书,一定知道丑年太岁如何称呼。”

“应是赤奋若。”

仝寅微微一笑表示赞赏,“正是。赤为午之色,是说午奋于丑;若者,顺也,是说有天顺之命。龙之奋跃近于飞腾,有天顺之命则必复位也。至于其时,大明之德为火,位在南方,正是丁位,以丁配丑,各位请想,该是哪年?”

石亨此时在旁应了一声,“可不就是今年丁丑!”

“丁位生寅,在下以卦理来测度,上皇复位应当就在寅月,也就是今年正月。”说了这一套话,仝寅才缓缓坐下,轻轻喘息着,似是做了多么沉重的劳动。

杨继宗明知已经无益,却还是禁不住问道:“仝先生这番解卦,不知是当初就已明了在心,还是近日才又悟出来的?”

“在下自然是当年得了这乾之姤一卦后就已经知道其含义,只是当年未可轻泄天机,只对东翁说了上半段。这后半段的意思,一是因为时日迫近,二是近来朝局纷乱,在下怕东翁一时未能识破天意,才刚刚对东翁解说的。”

杨继宗摇头道:“晚生听说令尊大人近日遇着些小厄,仝先生这一悟只怕是与令尊大人的麻烦有些关联。”

仝寅此时已是面目萧然,毫无表情,冷冷说道:“多谢公子一直惦念家严。但家父近来身子健旺,事事顺心,并无半点坎坷,公子若不放心,一会儿就可与在下到寒舍见见家父,正好倾谈。”

石亨听他两人说得有些怪异,却也不关心,只道:“想不到杨公子与仝先生父子都有交情。杨公子既是小公爷的亲信,就可与小公爷一起参与到此事中来,日后太上复辟功成,仝先生父子与公子自然都是有功之人,那时候再把酒庆功,好不痛快!”

徐永宁听他就要拉自己入伙,难得一脸严肃说:“听老将军这话茬儿,是已经有人与老将军联络,要来促成复辟之事了?”

石亨此时似忽然有所警觉,支吾道:“那倒不曾。只是老夫以为,既然是天命所归,自当有人经营。不论何人,一旦因此事有拥戴之功,那可是天大的功劳,只怕是疆场杀敌百万也难比拟。”

徐永宁苦笑道:“事儿还没到那一步呢,老将军倒是连记多大的功劳都想到了。小爵记得,那日与于少保一起来到府上,说起皇上生病的事,老将军也说是一定要力劝皇上早日确立太子。我还记得老将军当时说,为报皇上知遇之恩,为了保大明江山安稳,宁可惹得皇上恼了,也要当面犯颜直谏,劝皇上把国本大事即刻定下来。这还没有几天工夫呢,老将军当初的话看来都不算数了。”

石亨一张老脸上却并无丝毫惭色,“话不能这么讲。一来老夫这几日已经向皇上劝说过多次,怎奈皇上不知怎么想的,绝对不能提沂王、太子的事。一提就急,急了就咯血不止。你说我们做臣子的还能怎样?”见徐永宁也无法回答,才又道,“二来我近日已经听人说起天命之事,还有人提起《推背图》中也有明示,说是太上皇复辟乃是大势所趋。我虽不懂天道命理,这位仝先生的算法却是天下闻名的,今日小公爷你也听他说了,早在七八年前仝先生就已算出,上皇返国后必然一度不能复位,但今年却又必然重登大宝,此乃天意。既然是天意,我们一众凡人哪里能违抗,又何必去违抗?”

“即便是天意难违,以老将军眼前的权位,雌伏顺受也就罢了,何必还要急流勇进,再去争什么不世的功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