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帝王庙(第3/4页)

徐贯见他连这事都知道了,不再装糊涂,拱手道:“承芳兄办案,真是不世之才,看来对此事已经是一清二楚,小弟佩服,佩服!”

杨继宗仍旧冷着脸道:“此案情形,有些已有真凭实证,有些地方还是靠依情理推演。你们得知仝清为小厮的事与冷铺的乞丐生隙,就设计让他入彀,一面挑拨他带人趁夜来冷铺抢人,一面让景七这些恶徒抢先一步把人杀了。仝清来到冷铺,你们又布置了西城兵马司的史吏目在附近蹲守,故意把几个石府的兵丁放跑了,却单单拿住了仝清,还撕下仝清的一片衣袖放在死者手中,作为他参与杀人的证据。”

徐贯见他说得明白,只得点头称是,又问:“杨兄可知,费这么大周折,要陷害那仝清何用啊?”

“你们抓到仝清,却并不报官,而是私自押在兵马司的狱中,实是要用这件泼天血案来要挟一个人,就是仝清之子仝寅。仝寅是出了名的孝子,自然不会不救其父。阁下两番见那仝清,索取书信,大概就是要找仝寅来胁迫他为你们做事吧?”

“承芳你猜得果然不差。你可知我们想要仝寅去做什么?”

“以仝寅的身份,这也不难猜。你们无非是要仝寅以天命为由,去说服武清侯石亨,要他参与你们的复辟之谋!”

两人这些话说得声音极小,因而几乎是脸贴着脸,徐贯此时才将身子向后挪了挪,用平常声音说道:“既然承芳兄如此明白,何必再瞒!那日在宛平县衙,小弟也曾对你说过家伯父的所见,都是为了安邦定国,才出此奇谋,承芳你何必来蹚这浑水呢?”

杨继宗却依然将身体凑过去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徐大人的大策是正是邪暂且不言,贵府叔侄为了所谓大计,利用一帮穷凶棍徒,平白杀死十几条无辜性命,难道说不怕离地三尺有神灵,要遭报应!”

徐贯颇不以为然,翻了翻眼道:“自古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哪朝哪代的大政局中没有成千上万的屈死鬼?为了江山社稷,天下安危,死几个连苦主都没有的花子又能怎样?家伯曾道:左边堆积黄金十万两,右边杀人血流成河,还能目不转睛,全然不顾,那才是真宰相。要成大事,怎能拘于小节。待大事成后,我们自然要多找些僧道来念经超度那些冤死的魂灵,也算他们死得其所了。”

杨继宗见他如此说话,知道是话不投机,已经辩无可辩,只是用力摇头道:“天地之性,以人为贵。为了你们的伎俩就滥杀无辜,即便是平民百姓,即便是无名乞丐,终是人命关天。岂能如此,岂能如此!”

徐贯才道:“承芳兄一片恻隐之心,固然可敬,但大势所趋,天命难违,得放手时且放手吧,何必再争这一日之短长?”

杨继宗冷笑道:“说什么大势所趋,在下所见的可净是些鬼蜮魍魉。何况,元一兄的所谓大势恐怕也未必就会一帆风顺!”

徐贯见杨继宗如此执拗,也只得叹道:“也是近来大事需要人手,又因这案子已经布置了重重疑团,一时大意了,没让他们全都暂时撤离京城,竟让承芳兄只两三天就把这案子几乎破了。以兄台这样的精明缜密,若能与我等共谋大业,参赞谋划,将来何愁不会宏图大展,有无限的前程!”

杨继宗本想一口回绝,话到嘴边却又硬生生吞了回去,心想将来或许还需要留有余地,因只摇头道:“弟此次是受锦衣汤公之邀前来破案,大明的律法俱在,我也只知遵法而行。至于你所说的大业,一来在下人微力薄,难孚众望;二来我对老兄的手法实难认同,只好忍看无限的前程付之东流了,可叹,可叹!”

徐贯道:“人各有志,不能强求,承芳兄何时心情有变,尽可来找小弟攀谈,不论来谈大事还是小事,俱都无妨。”

杨继宗见全案已明,一心想要赶到仝寅处说明案情,或许还能说服他,不要帮徐有贞一伙去到石亨面前陈说。因此不再与徐贯纠缠,说声告辞,出门与杨二骑马走了。徐贯仍在后面摇头遗憾不止。

行走不远,却见云瑛和老麦正站在四牌楼西边张望。云瑛见了杨继宗就连忙赶过来,也不等杨继宗下马,拉着马头急道:“刚才一伙东厂的番子来到宛平县衙里,说要拿你!让老麦说吧。”

老麦才道:“今日过午不久,县衙里来了几个锦衣番子,却说是东厂的人,称是有人报了谋逆大案,要逮杨公子去问话。因公子不在,就把县里黄太爷也惊动了,又到公子的住处搜检,取走了一些书册之类。那些人没有见到公子,就在县衙前后布下,专等着公子回来。我住在县衙里,听见乱纷纷的,问明了才悄悄到玉喜庵告知了姑娘。”

杨继宗听到此讯倒十分惊异:难道是徐贯一伙已经预知我会弄清他们的海底,才又提前设计陷害我,让我不能阻挡他们的“大事”?这动作也实在太快!因问老麦:“你可听说,东厂的人到底为了什么事要抓我?”

“我听县里衙役们说,那些番子只说是公子犯了谋逆大事,却并没有说清是什么事,只见其来势汹汹,听说黄太爷也甚是惊怕。”

杨继宗道:“我也想不出来这到底是为了何事。可我自思从来并无过犯,倒也不怕它什么东厂还是锦衣卫。只是今日还有一极为紧急的事,若是被耽误了,倒要遗恨终生了。”想了想又对云瑛说:“咱们不妨也来个疑兵之计,却又要劳动姑娘了。”

云瑛哪里还需客气,忙问:“怎么办?”

“我只怕那些番子总是等不到我,又要四处盘查,误了我的事。因此请姑娘骑上我的这匹劣马,披上我的这件氅衣,与杨二一起到宛平县衙附近走一走。最好是让番子们看见却一时捉不到你们,耽搁它一个来时辰,我却要借姑娘的宝马一用,尽快办完了事,自会去镇抚司投案。”

云瑛却担心杨继宗的安危,“你去自首,不是要吃许多苦处?”

“我本来没有过失,他们能把我怎样?倒是姑娘若被他们捉了,一定不要逞强,紧急时也可说出曹吉祥来搪一搪,只等我去自首了,你们自然无事。”

安排已定,杨继宗又到路边一家纸店里写了一封书信,交给老麦,“你把这封书子送到养荣堂,要亲手交给靳孝。”

云瑛把自己的枣红马牵过来,稍稍整理了一下鞍镫,让杨继宗骑稳了,又轻抚着马颈道:“讴很,你要乖乖听秀才的话,不许调皮。”轻轻一拍马臀,那枣红马扬蹄而去。

杨继宗仗着马快,故意从西四牌楼往南,一直到了宣武门里才沿着顺城街往东,在崇文门大街再往北拐,绕了一圈才到石大人胡同。他让马慢下来,才进胡同口,忽见前面几个人迎头挡在马前,却又是几个锦衣校尉。此时再想拨马回头,已经迟了。杨继宗只得在马上坐稳了,喝道:“诸位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