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赤龙会(第3/4页)

智性所说的几个人,除了杨善之外,杨继宗近日里都有过接触。虽然他也对这几人的行为有所怀疑,但以亲身直感,他们也都算得上是堂堂正正之人,难道他们正在密谋一起极大的阴谋?

却听智性又说道:“我说极有可能是徐有贞主谋并非无因。且不说这位徐大人倾险阴鸷、多谋善断,在景泰朝的宦途也并不顺畅,由他主谋可谓正得其人。就由其行踪上看,腊月二十八日皇上不豫之态大显,徐有贞二十九日即去了许彬家商谈半日,此后不久就有了许太常丢失金符令牌册页的案子。再后面的事都是杨公子亲历的了,以公子之见,难道都是巧合?”

徐永宁听了插言道:“还他娘的什么极有可能,主谋的定是那徐有贞无疑。”

杨继宗隐约记得,初二那晚许彬确实说过,徐有贞曾在二十九日到他家见过那册页——没想到智性对这些细节都已经掌握了,才道:“禅师是说,徐副宪与许太常在前一日定好计谋,故意让人到许太常家里偷走金符拓片,然后再让晚生顺藤摸瓜,到那白云观人赃俱获,造成有人要请襄世子进京的舆论?”

徐永宁倒在一旁笑了,“我说杨孝廉是个不世之才嘛!只一点就透。”又对杨继宗道:“如果不是这样一番设计,你说那金符案可又如何解释得通?”

杨继宗对于此事早已反复思虑,对这样一番因果并非没有想到,只是不太愿意相信许彬等人竟是如此阴险。此时由智性一点,倒也不觉惊奇。又问道:“晚生还有几件事不大明白。头一项,我那日才与许大人初次见面,与徐副宪更只有半面之缘。他们如何便未卜先知,把晚生放在这个局里?若晚生不是那般自作聪明,或是再稍有几分愚钝,他们的局岂不就白做了?”

智性笑道:“杨公子还是小看了那徐有贞的机心呀!何况为了冰蜂的案子,袁彬不知在许太常面前怎样称赞公子呢。他们要借公子的智慧,虽是一步险棋,却收效甚丰。”

杨继宗道:“这正是我想问的第二件事,难道袁彬兄他们也都加入了阴谋一伙?若真如此,贵帮会的事岂不是已经泄露?”

“以我们所知,袁彬,还有汤胤绩这几位,虽然与太上皇关系密切,却都是忠正耿直之人。徐有贞那个圈子是要越小越好,应该并未向他们讲明。何况即便讲明了,袁、汤等人却也未必会认同。至于我们这个所谓‘帮会’——”徐永宁却插言道,“都火烧屁股了,咱们这‘会’看着早晚是要揭锅,揭了也就揭了。再说此前他们锦衣卫也未必对我们一无所知。”

“我再有一问,他们散布襄世子进京的谣言,最终又是想要做什么呢?”

智性放下酒杯站起身来,却不看杨继宗等人,面对着前面的窗棂说道:“据我们推测,他们先利用襄世子的舆论激怒上圣孙太后,又利用宝公主的事与太后取得密切联络,是想要一朝政变,让太上皇复辟!”

杨继宗那日在宫中从孙太后和曹吉祥那里听到的言语中,已经感觉到有要太上皇复辟之意,如今智性言之凿凿,却也不能不信,遂又问道:“这个晚生倒也曾想到过。不过晚生还有一事不明,若是当今圣上万一不幸,由沂王为太子继位,或是由太上皇复辟皇位,又有什么重大不同吗?”

徐永宁此时又拿了根牙签剔牙,听杨继宗所问却又放下,瞪着他说道:“所以嘛,你个省里的举人毕竟还是不能参悟朝中的大局。表面看来不过是他们亲父子,谁当皇上还不是一样,况且沂王才几岁呀,登基以后恐怕也要由太上皇摄政。可由太子继位还是太上复辟,那对朝局来说可是有天壤之别。”

见杨继宗仍有些不解,智性又把话接过来:“若是复立沂王为太子,一旦当今皇上龙驭上宾,则依祖宗成法即位,兼祧正统、景泰二帝,这乃是光明正大之道、江山社稷之局。如此行事,则当今皇上的帝位名正言顺,无愧于天地祖宗,景泰以来的用人行政均合于法理,日后不论何人掌握实权也无法改易,这才是社稷安稳、天下太平之局。但若是徐有贞等人的阴谋得逞,先阻止复立太子之议,再趁今上病体不豫之际劫持太上皇而阴谋复辟,那时将置今上于何种地位?置景泰以来朝中重臣于何种地位?置多年来的军国大政于何种地位?何况那几人多是宵小之辈,为着一己私利,以纵横家之劫局,行鬼蜮之伎俩,他们一旦得势,朝中纷乱又岂止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而已,恐怕会人心涣散,朝局大乱,我朱明天下或有不可言者呀!”

杨继宗见他说得慷慨激昂,却也入情入理,不由点头称是,才道:“如此说来,贵帮拐走宝姑娘,也是为了离间许彬、杨善等人与上圣皇太后的关系,倒成了利天下的义举!”

徐永宁笑道:“这几天见许彬等人与孙太后关系过密,我们才出此下策。可要不是杨孝廉你太过机灵,让那宝公主在我这小庙里再多待上几天,许彬那一张老脸在太后面前可就丢尽了。宫里的人自会向老太后那里说几句闲话,只要太后有那么几天不待见许彬他们,朝中复立太子的事大概也就成了。”

听他一说,杨继宗一时竟对这几天自己的所为稍觉歉意,转念一思才说道:“老爵爷与禅师为了国家社稷呕心沥血,晚生实在佩服。可晚生也有一句话不吐不快:二位责备那徐有贞等人施行鬼蜮伎俩,是宵小之辈,可以晚生十几天来所见所闻,贵帮的那些手段,可也未见有多么光明正大。”

徐永宁笑道:“你可听说过,谋大事者不拘小节。何况我们所行之事乃是天大之事,就算有点子偷鸡摸狗,就算杀人放火,也是一时无奈,管不了那么多了。”

杨继宗心中并不认同,才想再说,智性却在一旁说道:“杨公子也不必再贵帮贵帮地称呼,我等不如到下面看看,便知我们的身份。”

徐永宁也称是,于是靳孝带路,几人出了花厅。顺着石阶往下走了一段路,才见山壁上开了一个宽敞的门洞,又转了几转才进入一个大厅,里面先有人点上了几十支巨烛,明亮如昼。就见大厅正中放着一张九龙金漆宝座,宝座上方挂着一张硕大的横幅,上书三个大字:

赤龙会

下面落款却写着:

永乐壬寅岁五日御笔[10]

杨继宗见是太宗御笔,连忙俯身在地,恭恭敬敬拜了四拜。一旁徐永宁等人也都拜过了,才都起身。徐永宁道:“这便是本会的真名。”

杨继宗也知徐永宁等人的帮会来头甚大,却没想到竟是太宗皇帝所立,一时有些悚然。就听智性在旁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