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声名鹊起 第一百三十七章 绝壁之塚

余下的接近一个月时间,秦不空继续静养身体,但是却没有更加好转的迹象。内伤就是这样,再强壮的人也经受不起,而在了却了巫王魂魄这件事之后,秦不空似乎也了无牵挂,没有了新的目标。就连重新长出来的一脸大胡子,也从先前的黑色,变成了花白。

而我和松子则想了很多办法,慢慢将巫王魂魄的整个大约半米多高的柱子整个从根部凿下来,然后用厚棉被包裹缠绕,防止摔坏,然后才运到了洞外。害怕有什么遗漏,于是我们暂时没有回填这条地道。只不过也不再担心被别人找到,因为即便找到了,也看不出个什么名堂来。

当下的季节已经入秋,气候开始凉爽了起来。秦不空以往身体比较强壮,在往年的这个季节,他不但只穿单衣,甚至还会流汗,但是经过重创之后,身体大不如前,当我还在穿着单衣的时候,秦不空依旧穿上了薄棉衣,并且还耸着身体,好像非常冷的模样。而他还是每天都会剧烈地咳嗽,情况稍微好点的时候喝点水能够止住,但是更多时候还会咳出血来。

这让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开始非常担忧。因为我曾经经历过师父的去世,我并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但是我心里也明白,这是早晚都会面对的。秦不空的心情还算开朗,起码比当初我师父那个时候要开朗一些,偶尔还会跟我们开玩笑,说话也一样没个长辈的样子,只是日渐消瘦,以至于去年穿的衣服今年再穿的时候,都已经瘦了整整一圈。

有一天松子趁着秦不空午睡的时候把我拉到门外对我说,司徒大哥,有些事情,恐怕咱们得做好思想准备了。我当然清楚他在说什么,我和秦不空都算是见惯了生死的人,但是生死大事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却往往不知道作何对策。松子说,秦前辈的状况似乎比前一阵恶化了许多,这秋天过去就是寒冬,恐怕是有些挨不过去了。

我点点头,因为当初在出院的时候我曾经悄悄问过秦不空的主治大夫,他告诉我这个是因人而异,需要家属在出院后多加观察。如果情况又好转,能吃能喝能睡,或许时间会长一点,但是如果病患自己心事重重,成天焦虑着这件事的话,那就很难说了,有可能十天半月,有可能半年到一年。

我也请医生给我一个大致的时间,医生说按照他从业的经验来讲,和秦不空一样五脏俱损的人,大多是活不过三个月的,最后会因为内出血而导致身体积水,到了那个时候,手脚都会浮肿,但是身体却骨瘦如柴,一般出现了这种情况,也就最多一两个月,人就会没了。于是我对松子说,我也注意到了,秦不空虽然没有到骨瘦如柴的地步,但是今天早上他还让我出门去给他买一副大点的手套,说从前的那一双已经小了,我才注意到他的手脚都已经出现了浮肿。

松子抽了抽鼻子,开始流起了眼泪。我本来也不希望这么感性,但是看到松子一哭,我心里也忍不住酸溜溜的。松子说,秦前辈一辈子都过得有些委屈。直到晚年遇到了你,才感觉快乐了不少,我和他虽然交情不算很深,但是我也钦佩他,要不然咱们辗转打听一下秦前辈的故乡在哪里,倘若真的那一天不远的话,我们也好让他魂归故里。

我心里点头。因为秦不空的古怪脾气,实际上就是来自于那个寨子里的人对他的排挤和不认同,即便他想尽办法融入其中,却也始终被当做一个异类。这种不被人接受的感觉是很糟糕的,尤其是当最后连自己的亲人也遗弃了自己,难免会走上思想极端的方向。但是我却对松子说,你和他非亲非故,而我却是他的入门和关门弟子,这件事理应由我来办。如果你愿意跟着一起给他送终,我自然是感激不尽。

松子哭着说,你说什么话呢,我当然是要跟着你了。

我没有继续说话,而是对松子说,或许还有一些时间。要不然你先把巫王魂魄带回师门后再过来吧。因为我算了算时间,就算带着这一个重物,松子往返一趟的时间也不过五六天而已,而五六天时间秦不空是肯定能够坚持过去的。

于是松子答应了我,当天晚上他就跟秦不空说,自己先把东西带回师门,随后再过来。也许是松子这刻意的一句话被秦不空听出了端倪。他笑了笑说,松子啊,你还是带回去就别来了,看着我死,你会哭的。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秦不空笑嘻嘻地说这句话,并且还有开玩笑的意味在里头,我竟然在饭桌上一下子没能忍耐得住,这种突然涌上心头的悲伤,让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也许是因为我一直都在压抑,但是这种悲伤却早已存在,只是我未曾发现罢了。我原本还打算掩饰一下,说今天的菜可真辣。辣得我眼泪都出来了之类的。但是我发现我呜咽的抽泣竟然连话都说不明白。好好的一顿饭被我突如其来的一场哭泣而彻底扰乱,秦不空的意思很明白,剩下的日子,就让我跟我的徒弟好好度过吧。

尽管松子还在表达自己想要一起陪伴,可是秦不空却非常坚持,甚至坚持要松子次日就离开,然后告诉松子,将来自己如果去了,一定会让我告诉他埋葬的地方,如果有心,他日再来祭拜即可。

秦不空说这些话的时候非常坦然,他还拍了拍我的肩膀,反而宽慰起我来。和师父林其山不同的是,他们都是在人生最末的阶段早就预料到了后果,可是秦不空却没有师父这么多放心不下的事,而是选择了从天地间来,然后回到天地间去,悲伤难过只是庸人自扰,这一切只不过是命,是自然的规律罢了。

松子拗不过,为此伤心了一整个晚上。直到第二天早上离开的时候,依旧还在哭哭啼啼的。而当松子离开之后,家里就只剩下了我和秦不空两个人,秦不空一直拖着病怏怏的身体,每天都会要我死记硬背下一些巫门的内容,他说,将来他不在了,如果我瞧得上本门的手艺,只要勤加练习,和道法同用,将来一定会名震一方。

名震一方我并不稀罕,我只希望能够多陪伴他一段日子。也许人走到了最后关头就是如此,当心里的牵挂了解之后,没了别的盼头,身体会因此垮得更快。我看他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于是对秦不空说,眼下咱们每天闲在家里也没事,不如就出去玩玩吧,看看祖国的山水,换换心情。

秦不空说这样也不错,自打来了武汉之后,就再也没出去走走玩玩了。武汉周围我并不算熟悉,唯一熟悉的家乡,却远在几百公里的水路上游。于是我问他想不想去我家乡玩玩,因为我在思考或许路上耽搁的时间比较久,让他有个盼头,也能撑久一点。秦不空欣然答应,然后说林其山这老家伙死了之后,我还没有去祭拜过他,要不然就去给他扫个墓,让他在边上给我腾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