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朱朱(第2/2页)

仲恪抚抚母亲所拍之处,亦不好意思地笑了。随后又伸手去掏腰带上系的锦囊,摸出一对白玉雕成的玉猪,塞到永寿公主怀中,道:“这是爹爹给我的,送给你了。”

这对玉猪看起来应是西汉古物,集圆雕、阴刻、浅浮雕为一体,圆滚滚的,十分肥硕,尾巴上卷贴在臀上,四肢屈伸,作奔跑状,表情生动,憨态可掬。

永寿公主嘴角含笑,不住抚摸玉猪,看上去也很喜欢。

京兆郡君打量着仲恪,忽然问他:“你缨络上的虎头锁片呢?”

我们闻声看去,果然发现仲恪脖子上的缨络下面空空如也,所坠之物不见了。

“哦,我摘下来搁在菀姐姐那里了。”仲恪说,又指着永寿公主手中的玉猪道,“朱朱是猪猪呀,猪是怕虎的,所以我不能带着虎头锁片来见她。”

听了这话,秋和只是笑,京兆郡君则又把仲恪的手打下,斥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能这样胡乱唤十一姑!”

仲恪不悦道:“十一姑本来就叫猪猪嘛,翁翁许我这样唤她的。”说罢,又朝着永寿公主连声唤道:“猪猪猪猪猪猪……”

永寿公主困惑地看看他,又看看那对玉猪,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把将玉猪推开,有些生气地嘟起了嘴。

这情景看得大家忍俊不禁,仲恪也随之开口笑,不想他身后却有一女童清楚地冲着他唤了一声:“毛毛!”

仲恪转身一看,朝那三岁女童施了一礼:“九姑姑。”

那是皇九女福安公主。她所唤的“毛毛”是仲恪的绰号,其中典故我知道:仲恪两岁多时入宫见帝后,那时他头发很多,被分成若干方块,每个方块上的头发都揪起来扎成了个小球。今上见了笑道:“这发式不好,像长了满头包。”于是命人剪去,改了现在这一撮毛的发式。而当时仲恪不愿意剪发,十三团练让人趁他熟睡时将头发剃掉。仲恪醒来时一摸,发现自己脑袋光溜溜的,又见面前一地碎发,立即悲从心起,拾起一撮头发就开始哭:“我的毛……”因为那时候他还没学会“头发”这个词。从此后,宫中的人就给他取了“毛毛”的绰号,偶尔看见他也会逗他,故意对他说:“我的毛……”

也不知是谁告诉福安公主这事,此刻她看着仲恪,又笑嘻嘻地重复唤了一声:“毛毛!”

仲恪赧然,很尴尬,却又不好说九姑姑什么,只得瞪眼望屋梁,浑身不自在。而永寿公主很快发现了这个称呼对他的影响,亦尝试着唤他“毛毛”。仲恪吃惊地看她,随即很生气地说:“猪猪你不能这样叫我!”

永寿公主却越发开心,又兴致勃勃地接连唤道:“毛毛,毛毛,毛毛……”

仲恪不忿,又冲着永寿公主叫“猪猪”,永寿公主继续以“毛毛”对抗,两个小孩就以这种简单的方式斗嘴,看得周遭大人几乎都笑弯了腰。

秋和也在笑,而且那喜悦显然是发自内心的。女儿的影像有若破晓的晨曦,又点亮了沉寂于她目中的心火,令她瞬间容光焕发,与我今日初见她时的模样判若两人。

“这两个女儿,是上天赐给我的最珍贵的礼物。”京兆郡君带着仲恪走后,面对我所提的“近来好么”的问题,秋和把两位公主都抱到身边,这样跟我说,“有一阵子,我也很迷茫,好像一切都事与愿违,不知道自己活在这世上的意义是什么,直到我生了我的女儿。有她们在,我才有了快乐。或许,我之所以来到这世上,又被上天这样安排,就是为了给她们生命罢。如此一想,我终于心安了,觉得此前的失意和悲哀都可以看开了。上天毕竟待我不薄,让我拥有这两个可爱的女儿,我很高兴做她们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