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沧浪(第3/3页)

但这名字还是泯去了适才见他风仪时油然而生的一点仰慕之情,我默然退后,远远避开,与他分守于宫门两侧,继续等待。

此后不断有朝士策马而来,在依序排列之前,通常会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寒暄言笑几句,惟独不与王拱辰叙谈,连过去向他略表问候的都少。我静观许久,才见有人过去笑着与他说了几句话,着意辨认,发现竟是王贽。

围聚至宫门前的烛笼越来越多,如萤火飞舞,星河流光。四鼓更声响,百官都排列好了,几位宰相执政这才款款引马而来。待宰执马至正门前,火城灭烛,禁门开启,百官以官职高低为序,依次进宫城。

我从旁等待,须百官皆入城后才好过去。无事可做之下目光还是常停留在王拱辰身上。

终于轮到他启步,他引马向前,身后却有个骑着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的四品官,疾步过去与他抢行。二马相撞,王拱辰坐骑一踉跄,几乎将他颠落于地。他一拉缰绳,好容易将马稳住,但腰间所搢的朝笏却滑了出来,落于马下。

我想那四品官应是故意的,因他只微微一回首,笑对王拱辰说:“抱歉。”旋即施施然离去。

王拱辰勒马停步,沉默地立于原地。周围的人都在看他,有些一壁侧首看,一壁自他身边经过,有些干脆停下来,好整以暇地等着看他如何下马拾笏。无人有助他化解此间尴尬的举动和言语。

而他只是默然垂目,像是被冻结于马上一般,良久不动。

我知道对他而言,此刻是否下马去拾笏皆为难事。有点同情他彼时处境,遂走过去,从他马下拾起了笏,双手举呈给他。

他讶然看我,略微动容,亦以双手接过,微笑道:“多谢中贵人。”

我含笑以应:“举手之劳,侍郎不必介意。”

他又微微俯身道:“敢问中贵人尊姓大名?”

我说:“小人贱名,不敢有辱侍郎清听。”

然后我倒退回避,请他前行。他亦不再多问,朝我拱手以示道别,在众人瞩目之下,迅速恢复了先前神态,从容策马入城。任身后一干人等如何窃窃私语,他都未有一次回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