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我行天涯(第4/4页)

妈妈要我出嫁,把我许给第三家
第三个他是混阳朔的人呢,妈妈我不嫁给他
妈妈要我出嫁,把我许给第四家
第四个他是个老流浪歌手哦,妈妈我不嫁给他
妈妈要我出嫁,把我许给第五家
第五个他是个小客栈老板哦,妈妈我不嫁给他
妈妈要我出嫁,把我许给第六家
第六个他是个破酒吧掌柜哦,妈妈我不嫁给他
妈妈要我出嫁,把我许给第七家
第七个他多么地有安全感啊,但是他不爱我呀
(哎)第七个有车有房有信用卡!但是他不爱我呀
……

第二天就要出嫁的可笑同学在一旁笑,笑得脸都要烂了,她当时的老公法师在一旁唱得比谁都要起劲。法师在阳朔开懒人窝客栈已多年,他已经不记得我。

我曾推开他家客栈的门,问:请问你们见过一只很丑的手鼓没有,上面有一行字。

当年的法师对我说:兄弟,别着急,喝杯水先歇一歇。

他递给我一杯水,我喝完后什么也没说,就匆匆跑去下一家了。

法师应该早就忘记了这一幕,他在合唱的间隙递给我一瓶啤酒,问我:大冰,第一次来阳朔吧,觉得阳朔怎么样?

阳朔……阳朔挺好哦,因为它,我才没有路径依赖,被捆绑在某一个世界。

某种意义上,这个小城算是我往昔某一段人生的终结者,应该就是从那时候起,我不再卖艺游历,告别了年轻时代最后一段流浪歌手式的生活。

遗憾和庆幸交织在一起,怎么说呢,提起阳朔,心里忽冷忽热,一会儿很烦,一会儿又总感觉好像我欠着一笔债一样。

走了走了,转场喝酒去吧,不用努力假装听,应该没人听得懂我在说什么。

弹吉他的老张当天晚上酩酊大醉,拽着我讲他即将开始的新生、即将面临的命运转折。我努力假装听着,一边听旁边“小马的天空”里的鼓声。

现在的阳朔,已经有很多人开始玩儿手鼓了,整条街上鼓声密密麻麻,如群蝗过境般的音波。

我幻想,如果每一只手鼓背后都有一段或深邃或崎岖的故事,我的天,这座热闹的小城是否能承载得了呢?

我认真地想,如果那只手鼓还在,以它的音色,会不会被这方红尘淹没。

第二天,可笑同学和法师同学婚礼。

他们人缘好,全国各地飞过来观礼的朋友有一二百个,我主持完毕仪式后,指挥大家把法师扔进了游泳池里。

他刚爬上来,又把他举起来丢进去。

水花溅湿了池边的人类,大家高兴得哈哈大笑,法师在水里一起一浮,白衬衫贴在身上,勾勒出发达的胸大肌,两点全露。

他捂着胸口也高兴得哈哈大笑。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法师,当年的一杯水今天用一游泳池水来报,够不够?不够的话再扔一次好了……

来来往往的人世变幻,如月圆缺,法师和可笑没能走到最后,几年后分道扬镳,当下各自安好。

弹吉他的老张回到重庆后辞去了设计师的工作,在江北开了一家叫“末冬末秋”的艺术酒吧,那家酒吧后来倒闭夭折。

那家酒吧刚开业的时候,我去重庆找他玩儿,他未能免俗,在酒吧里也放了两只手鼓。

老张又喝得大醉酩酊,摇摇晃晃抱着吉他唱一些三俗的歌。

我搬起其中一只手鼓,坐在舞台边上舞起双手……

依旧不是期待中的音色。

灯红酒绿的重庆夜晚,酒吧里满满当当的人类,并不怎么听歌,都在开开心心地喝酒聊天划拳扯淡。

真羡慕他们这么开心,我如果也能随时随地地装出来这种开心就好了。

没有什么开心,也并没有什么难过,只不过一如既往地有一些平平静静的厌倦罢了。

所以,有鼓敲,多好哦。

指头连着心呢,一敲一微震,敲着敲着,重新步入人间烟火。

人群里有一束目光久久地看着我。

我抬头,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孔立马转去了别处,少顷,又转回头来,冲我微笑了一下。

和昔年一样,她抱着膝盖,坐在角落。

瘦骨伶仃的,就那么静悄悄地抱着自己。

……我早就习惯了拖着拉杆箱跑来跑去,早就不使用登山包自称背包客,对那条曾经的路径也早已渐淡了缅怀。

我还没变老,但心里已经装满了,很多东西满得已经溢出来了,很多事情已经记不太清楚,很多人也已经模糊了长相或姓名。

我甚至都快忘了,关于鼓,我还有份债没还清。

我就不上前和你打招呼了。

抱歉,你为他买的那只鼓,被我遗失在了阳朔。

(五)

关于阳朔,我并没有动人的故事发生在那里。

今朝落笔,信马由缰,散文而已。

散录一些散装的片段。

散叙一些散养的记忆。

好比敲手鼓,一首曲子节奏框架再分明,总要有些散拍才好听。

我还会再去阳朔,那方曾经的转折地。

同样是知名旅行目的地,阳朔没有腾冲香醇,没有平遥古拙,没有兴城质朴,没有敦煌肃杀,没有大理侠气,没有沙溪清幽,没有元阳别致,没有兴义原始,没有荔波秀丽,没有喀纳斯壮丽,没有涠洲岛亲切,没有曾厝垵亲民,没有鼓浪屿矫情,没有台儿庄雕饰,没有丽江浮华,没有凤凰艳俗……

剔却屏绕的山景,它甚至没有北京后海银锭桥畔来得耐人寻味。

它哪儿都不如,但哪儿的特点它都兼容一点儿。

五味杂陈的阳朔,或许这也是某些人中意它的原因吧。

酒喝干,又斟满。

人生本无定数,回首已是天涯,五味杂陈的劣酒,总好过温暾水一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