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今夏等人抽空回去了一趟,杨岳已经将其他人安置妥当,正在别院等着他们。

“空城计!”听到此计,杨岳也吃了一惊,“这可不是说书,她不是诸葛亮,倭寇也不是司马懿呀。”

“行不行也只能这样了,倭寇已经在二十里外,估摸天没亮就该到了。这满城的老弱妇孺,你让他们往哪逃。”

今夏一点不浪费地把先前煮好的酒酿丸子捞出来,盛了四碗,分给他们。

“你还吃得下?”谢霄虽这么说,仍是接了过来。

“哥哥,保不齐这就是最后一顿了。”今夏催促他快吃,把另一碗推给岑寿。

闻言,岑寿楞了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今夏没有说错,若是倭寇看穿戚夫人的空城计,直接攻城,以城内的防御状况连天亮都撑不到,到时候……

“袁姑娘,待会你去找淳于姑娘,照顾好她。”岑寿沉声道,“在杭州城,大公子特地吩咐过,要我照顾好你们二人。”

听出他的意思,今夏抬眼瞥他,没吭声。

杨岳也接话道:“今夏,眼下这状况比不得往日,不是捉贼那种小打小闹,你毕竟是个姑娘家,待会我领你去淳于家的地窖……”

今夏皱眉打断他:“大杨,怎得连你也说这等话,我就不爱听什么毕竟是个姑娘家。你看看现下城墙上站是谁?是戚夫人!”

“戚夫人是总兵之女,正所谓虎父无犬女,你可莫拿自己跟人家比。”杨岳道,“你若有事,爹爹那里我怎生交代。”

“眼下状况非比寻常,就算头儿在这里,也不会拦我。我若像淳于姑娘那般手无缚鸡之力也就罢了,我也不给你们添麻烦,可我既然会些功夫,又是公中之人,你怎得能叫我在这当头上做缩头乌龟呢。”

话说完,她三口两口吃净酒酿丸子,气鼓鼓地把碗一撂,径直走了。

谢霄啧啧道:“这丫头脾气还挺大!”

杨岳摇头,叹道:“脾气大有什么用,本事大才行。”

岑寿吃完自己那碗,面不改色道:“好在她本事不大,等倭寇一攻城,就把她打晕了扛回去。”

想不到这话竟是由他口中说出来,谢霄瞥了他一眼:“你把她扛回来?”

“我打晕她,你扛。”

子夜时分,新河城的城墙之上已经密密匝匝地站满了人,数十支火把熊熊燃烧着,火光映着刀背上,映在火铳筒上,映在一张张绷得紧紧的脸上。

除了喘气声,和火把燃烧时的烈烈声,听不见其他声响。每个人的双目都望向城前的沉沉夜色之中,恨不得能用目光将夜幕燃烧殆尽,好看清倭寇的行踪。

今夏抱着弓箭,背靠城墙而坐,合目休息,脑子却是疯狂地运转着,倭寇兵临城下后的种种可能性在她脑海中上演……

最好的状况自然是援军在倭寇进攻之前赶到,那就皆大欢喜,可以回家睡觉去了。最坏的状况是倭寇未被空城计所惑,强势攻城,那么也不用再多想,只剩下拼死一战这条路而已。最后还剩下一种状况——倭寇暂时被空城计所惑,但又不相信城中有如此多的守军,守在城外寻找明军破绽。

破绽、破绽……今夏一下子想到青泊河,抱着弓箭跳起来,飞快冲下台阶,去寻找戚夫人。

戚夫人正命人将火器的弹药尽数抬上城墙,以备倭寇攻城时,以火器震慑之。

“夫人,青泊河……”今夏拉住她急急道,“倭寇善水性者多,肯定会派人从青泊河潜入城内,打探明军底细。”

戚夫人颔首道:“我早已料到,已经让人在青泊河入城口下了两道重闸,并且派亲兵看守。”

今夏急急解释道:“夫人,您没明白我的意思,他们若派人来查探明军底细,咱们正好可以将计就计,让他误以为城中有大量守军。”

“……”戚夫人怔了下,“如何将计就计?”

今夏附到她耳边,如此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通。

灯火阑珊的街上,人来人往。

似是上元灯节,两旁的店铺里都张灯结彩,挂出各色灯笼。

陆绎站在街心,环顾四周,直至在人群看见一个小小的女娃。她站在那里,朝他甜甜地笑,然后转身朝前走去。

他身不由己地跟着她往前走,看着她一蹦一跳,轻盈如燕。

小女娃走到一个大户人家的门前,手脚并用地爬上门前的石狮子,起劲地用手拨弄着石狮子嘴里头叼的石珠……

他缓缓抬头,去看这府上的牌匾,赫然一个“夏”字撞入眼中。

……

陆绎骤然睁开双目,喘息着自梦中醒来。

“你醒了。”

蓝道行凑过来,眯眼看他,自言自语地嘀咕道:“怎么看着有点傻?脑袋没炸出毛病来吧?……我是谁,认得么?”后一句是在问陆绎。

陆绎没搭理他,勉强要撑起身子,蓝道行忙帮他坐起来。

“胳膊中了弹,好在没伤筋动骨,趁你晕的时候,我已经帮你把弹片都取出来了。”蓝道行轻松道,末了没忘记接着问,“……你还认得我么?”

陆绎仍旧没搭理,只问道:“岑港战况如何?”

“岑港——”蓝道行微微一笑,“大捷了!”

陆绎顿松了口气,接着问道:“毛海峰呢?”

“他与部分倭寇突围逃向柯梅岭,这岑港之上果然有条密道通向外面,俞将军已派兵追击,不足为患。”蓝道行道,“倒是你,把俞将军和王副将吓得不轻,开始怎么也找不着你,后来估摸着你被埋在军火库的石头堆里头。俞将军带着人就去刨石头堆……”

正在说话间,俞大猷大步进屋来,看见陆绎已醒,顿时长长松了口气道:“你总算是醒了,这一天一夜的,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对了,脑子没问题吧?”

“我很好,哥哥不必担心。”陆绎道。

听他说话清晰,俞大猷这才放心道:“那就好,唉……此番总算是有惊无险,这回为了炸军火库,你差点饶上一条命。这份恩情,哥哥我铭记在心。”

“哥哥若拿我当兄弟,就莫再说这等话。”陆绎笑道,“此番多亏银丝绵甲,否则即便我避到石门之后,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当时状况急迫,陆绎观察军火库内,火药弹药一箱一箱皆堆放在左侧,而大铳和火铳等枪械堆放在右侧。所以他用大铳炸向左侧的成堆火药箱,人则避在右侧石门之后,石门厚达五、六寸,正是最好的屏障。加上身上的银丝绵甲,阻挡了飞溅的弹片碎石,故而他虽被声浪掀晕过去,但并未受重伤。

王崇古匆匆进屋来,看见陆绎已醒,面上也尽是欢喜:“陆大人,您醒了!”

陆绎笑着点头:“有劳挂心了。”

“将军这一日都没怎么用过吃食,现下陆大人醒了,您也该放心了,好好吃些东西才是。”王崇古朝俞大猷道,“对了,还有岑港一战的捷报,将军应快些把折子写了,让人快马送往京城是正经,多拖一刻又不知要生出什么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