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从上官曦淡淡的神色中,今夏察觉出几分排斥的异样,与此同时,她也对上官曦与谢霄之间的关系很是好奇。

按理说,谢霄三年前拒婚且离家出走,此举着实伤了上官曦的颜面,她对他即便不恨,也该是心存芥蒂。可照眼下情形看来,她对谢霄着实关心,不似作假。

眼下上官曦不说话,谢霄偷眼看她脸色,气氛有点古怪。今夏颇不自在,便行到船头与阿锐搭讪。

“你是练内家拳的吧?”她笑眯眯问道。

阿锐压根不看她,寒着脸不做声。

“哪个门派的?”她接着问。

阿锐仍不吭声。

今夏毫不介意,接着道:“去年我在京城也遇见过一个练内家拳的,年纪吧,大概四、五十岁,青靛脸,一张大口,两边胭脂色的鬓毛,三面紫巍巍的虬髯,鼻子像鹦嘴,拳头像钵盂……”

这是夜叉还是人啊!阿锐冷眼瞥她。

今夏却在骤然间停了口,急打手势,示意他把船往边上靠,同时要大家都低俯下身子。

风起,水波澜澜,隐隐约约听见前头水湾处有人语声。

饶得是船技娴熟,阿锐将船悄无声息地滑入近旁的芦苇丛,高大茂密的芦苇将他们隐在其中。

随着水声,人语渐近,已经可以听出他们所说的话是东洋话,今夏将身子俯得更低了点,从草缝间往外看。上官曦也俯低身子,双目看的却是谢霄,后者低俯身子,全身紧绷如蓄势猛虎。最后是阿锐,一手操着船橹,一手按扶在船帮上,随时等着上官曦的命令。

过来的船上,仅有三人,身量都不高,宽衣阔裤,腰佩长刀。一人在划船,另外两人嘻嘻哈哈地正在翻捡着什么,今夏听到的声音正是发自他们口中。

定睛望去,他们衣袍上尚有斑斑血迹,手中翻捡摆弄的有女人家的头钗,男人的玉佩,还有孩子颈中的长命锁,也不知是从那户人家劫掠了来的——今夏瞳仁紧缩,在京城就曾听说过倭寇在沿海一带烧杀强掳无恶不作,竟是连老弱妇孺也不放过。

谢霄肩头才微耸,便被上官曦一把按住。

“老四,说好不动手的。”她提醒他。

“才这么几个人,怕他做甚!”谢霄挣开她,“咱们那四个弟兄,我得替他们找几个垫背的。”

话音才落,这边动静已然被船上的东洋人听见,腾地一下拔出刀来,口中叽里咕噜地不知说了些什么,船调转了方向朝他们过来。

“哥哥,你等等。”今夏拽住他,转头示意阿锐,“把他们引进芦苇荡里头鬼打墙。”即便人数占优势,但不到万不得已,她向来尽量避免正面交锋。

“我说你胆子是老鼠做的!”谢霄朝她嚷嚷。

阿锐望向上官曦,后者朝他点点头,船橹一摇,转进芦苇深处,船尾哗得一下激起大片水花,声响颇大。

后头是叽里咕噜地叫唤声,同时也能听见水声哗哗,应该是追过来了。

谢霄一身气力没处使,斜瞥了眼今夏:“我说你这点出息,还不如你小时候那会儿呢。”

今夏不理他,转头去看后头。阿锐对这片水域极为熟悉,丝毫不用人担心,船儿左转右拐,如鱼儿般轻巧。

“你慢点!把后头甩丢了,老子就收拾你。”谢霄朝他嚷嚷道。

上官曦不用看,侧耳听了片刻水声,沉声道:“他们不敢进来,在外头打转。”

倭寇虽通水性,但此间人生地不熟,也不敢随意进芦苇荡来。

“这帮狗娘养的。划回去!”

谢霄怒道。

“老四……”上官曦看向他,“这帮东洋人究竟什么底细,还未查清楚,咱们最好不要贸然动手。”

谢霄不明白上官曦为何这般缩手缩脚,哪里还像是独挑董家水寨的女中豪杰,恼怒道:“帮里兄弟都死伤好几个了,怎得?就让他们白死了?!”

上官曦只望着他,颦眉不语。

谢霄盯了她半晌,焦躁地使劲搓了搓脑门,然后道:“姐,我不想回来,可你非要我回来当这什么破劳子的少帮主。好!现下我也当了,可什么事我也办不了!连一个划船的我都使唤不了!”他的手指向阿锐。

“帮里事务我管不了,想痛痛快快打一架不行,想替死去的弟兄出口气不行。你去买一副画挂起来也比我强,你说,你到底要我回来干什么!”

他冲着上官曦怒嚷道。

上官曦的嘴唇不易察觉地微微颤抖着,仍沉声道:“我只是想让你慢慢熟悉帮务,我以为你明白。”

“我不明白!”

谢霄硬梆梆地顶回去。

“小心!”说时迟那时快,今夏扑倒谢霄。

一枚暗器挨着两人头皮顶斜斜削过,钉在船板上,差点把谢霄头发犁出条沟来。

众人还未回过神来,紧接着又是两枚,分打左右两路,一枚被阿锐用船橹击开,另外一枚划破了上官曦的衣袖,所幸因芦苇遮挡,暗器准头难免偏差,未伤到她皮肉。

今夏仍压在谢霄身上,不让他动弹,探了一只手到船帮外悄悄划水,配合着阿锐将船滑到旁边去。

谢霄看向仍压着他的今夏,身体不自在的挪了挪,语气颇有些艰涩道:“谢了,老子欠你一份人情。”

“嘘……”

今夏压根没听清他说什么,目光仍在芦苇缝中紧张地搜索着。

“你能不能先从我身上下来?”谢霄尴尬道。

上官曦望了他二人一眼,随即朝旁别开脸去。

“哦。”

今夏翻到一旁,朝阿锐小声问道:“能不能绕到他们后头?”

阿锐不言语,探寻地望向上官曦,后者淡淡道:“听少帮主的吩咐。”

谢霄半撑起身子,瞥了上官曦一眼,然后朝阿锐冷冷道:“绕到他们后头去!”

阿锐面无表情地摇橹。

旁边,今夏自怀中掏出一条帕子,小心地将那枚暗器自船板上拔下来,用帕子包了揣进怀里。

也不知道阿锐是怎么摇的,小船在芦苇丛中一阵穿行,没一会儿功夫他停了下去,示意他们往左前方看。

悄悄拨开芦苇,今夏又瞧见那船——东洋人只是偶尔往芦苇里张望,估摸着以为里头是湖上的寻常渔夫,也没当回事,多半时候弯腰撅腚地寻水里头的鱼。

耳畔厉风掠过,竟是谢霄用脚挑起船舱内的鱼叉,大力投掷出去。

鱼叉箭般射向中间的倭寇,或许是感觉到了劲风,他本能地缩了缩脖子,鱼叉穿过他耳朵,飞入芦苇丛中……

左侧倭寇发觉他们,手腕微抖,两枚暗器自袖中激射而出。

上官曦双刀出鞘,只听得清脆的“铛!铛!”两声,暗器被击飞出去。

中间倭寇右耳鲜血淋漓,一手捂着耳朵,哇哇大叫,另一手已拔出长刀,雪亮的刀锋来回挥舞,又朝划船的倭寇大叫,示意他把船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