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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病?)

“试图回答我是谁这个问题,等于毫无意义地反复演算一道根本没有解的数学题。你却要感谢这道数学题没有解。这不就是有病吗?反正我是这么看的。”

(我觉得你这次的行为才是有病呢。)

“什么?”

(你说你要按照你自己的想法重新构筑一个思考世界,可是,你真相信那是可能的吗?你所说的新宇宙是个什么样子的,其实就连你自己都无法预想,不是吗?)

镜子里的我无言地注视着我。

(你想干什么,你想要什么,连你自己都不知道!)

“这么说你知道我想要什么,想干什么了?”

(在内务省,御所女士叫出雅音这个名字的时候,你一定非常高兴吧?)

镜子里的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多年以来,你作为麻田幸雄东奔西走,周围的人也把你当作麻田幸雄来看待。在那之前,你存在于脑装置里,没有人会呼唤你的名字。人,只能通过别人的眼睛才能知道自己的存在。如果这个说法是正确的,那么,不存在他人的世界,就是一个没有照见自己的镜子的世界。你在那样一个世界里,根本就没有思考自己是谁的机会。)

“那又怎么样?”

(现在,我面前的镜子里的人是我,但是,这个人的意识不是我的。这种不一致,叫人感到毛骨悚然,非常不快。但是,你的眼睛看到的是谁呢?你看得到你自己吗?)

“神经病才会问这种问题,我不感兴趣。”

(你有想知道自己是谁的强烈欲望,却被不可能知道自己是谁的现实挤压着,你无法忍受,于是就强迫自己认为从一开始就没有想知道自己是谁的欲望,你只不过是想逃离眼前这个世界,逃到没有别人的眼睛的世界里去,逃到没有镜子的世界里去,逃到不用知道自己是谁的世界里去。可是,那样的世界是不存在的。你已经永远失去了知道自己是谁的世界!)

镜子里的我缓慢地拍了三下手。

“非常合理的精神分析。谢谢你!但是,就像许许多多非常合理的假说一样,你的这番精神分析完全是错误的。”

(是吗?)

“我还没有愚蠢到那种地步。如果我想躲开别人的眼睛,就不会来邀请你了。我只是想回到自由思考的世界里去。我想逃离的,是肉体的干涉。”

(你的这些话在我这里产生不了共鸣。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你的这些话都是对你自己说的,都是用来骗你自己的。)

“你根本就不想理解我的想法。”

(刚才你提到了精神分析这个词语对吧?所谓的精神分析就是,没有说出来的,要比说出来的重要得多。)

“……你想说什么?”

(你在跟我对话的时候,谈到过你小时候的事情,谈到过脑装置世界,谈到过你父亲把身体让给你以后的生活,但是,有一个最重要的话题你闭口不谈。)

镜子里的我表情没变,但瞳孔明显扩大了。

(你的母亲!你闭口不谈你的母亲!)

“我没有母亲!”

雅音狂叫起来。

预想不到的剧烈反应,使我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镜子里的我平静下来。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

突然,镜子里的我哈哈大笑起来,那是发自内心的大笑。我第一次看到自己笑得那么开心。

(雅音……)

“跟你对话很有意义。我必须再次向你表示感谢!再见!”

(等等!话还没……)

“说完呢!”

最后三个字的声音是我发出来的。

我回过头来环视整个房间,再转过身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我用双手摸摸自己的脸,用舌头舔舔自己的嘴唇。

镜子里的我做着同样的动作。

这本来是很自然的事情,我却觉得这是非常令人怀念的事情。

“雅音,你这不是也有感伤吗?你跟我一样,也是人。你能听见我说话吧?”

镜子里的我一直是我,不再是雅音。

我离开洗脸池,回到床上坐下来。

我叹了一口气,沉重地垂下了头。

“你做不到,你不可能……”

这时,刺耳的警报声响起,缠在我右手腕上的检测装置上的红色警告灯也开始不停地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