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预防艾滋?生大蒜和红辣椒

到了晚上,“乌龟之家”总算得以享受舒适和清闲。白天,环绕我们四周的摩天楼让我们终年晒不到阳光,但到了晚上,随着我的园丁卡姆辛点起藏在树枝间的灯笼、池塘周围的火炬,以及在象头神伽内什和佛陀塑像前的煤油灯,整个房子重新恢复温暖、静谧和它特有的热带魅力,正是这些特点让我们在经历了日本五年的苦行,受尽寒冷和压抑之苦后,最终被吸引到了这个地方。

我们刚到达这里的两个星期里,我和安吉拉都像疯了一般地工作,为所有物件寻找适合它们的位置:每件家具、每尊塑像、每个花瓶、每个神明、每幅挂轴、每个淡黄色的丝绸灯罩,只要可以为这个地方提供氛围的东西,都不例外。不久之后,这项工作就告一段落,随着时间的推移,房子的氛围变得越来越好。它就和我们一样:年老却又具有生活的气息,充满这么多年来在亚洲经历的一切。每个物件背后的故事都会被我们铭记,至于物件本身,我们认为自己不过是它们的临时监护人。

这座房子被《建筑文摘》描述为“热带混凝土丛林中一片璀璨的绿洲”。但这篇文章不会告诉你,这儿的白蚁正在啃食横梁,木质地板摇摇欲坠。被推土机、挖泥机和混凝土搅拌机驱赶的老鼠遍布整个社区,在这里它们找到了最后的避难所。晚上,它们在阁楼上制造出尖锐刺耳的噪声,经常把我们吵醒,仿佛一队骑兵在楼上暴动——它们似乎欢乐地把那里当做自己的新家。不过幸运的是,我们的房子里还有许多松鼠,所以当有客人看到芒果树树枝上一闪而过的诡异阴影,或是听到我们正在修建的树屋的稻草屋顶上传来沙沙声而受到惊吓时,我们都会说:“别担心,只是松鼠。”嗯,它们唯一的区别是,松鼠有可爱的蓬松尾巴,而老鼠则有又长又尖的头。

但老鼠是致命的。它们被我投喂的鸟食吸引,悄悄进入鸟舍,并杀死了一些我最漂亮的收藏,包括一只我称之为“朋克夫人”的戴胜鸟和一只“童话鸟”——一种鲜艳的绿胸八色鸫,你会直接在格林童话的插图中看到这种鸟。我们也不会忘记可怜的卡拉斯,它是一只夜莺,无论何时,每当我吹起口哨,它都会用我听过的最婉转动听的咏叹调附和。

还有哆哆,一只印度八哥。我们买下它的时候,它还很小。每当黎明时分,我们俩会盖在一条大毛巾下,我在黑暗中耐心地教它说几句意大利语。它会模仿电话铃声、狗叫声和其他鸟叫声,但它主要还是说泰语,比如:“如果你爱我,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它的笼子被吹倒,掉进池塘里,它就这样被淹死了。

宝利,我们宠爱的家养狗,出生于香港的太平山顶,曾经在北京陪伴了我们五年,又随我们前往东京,在那里又生活了五年。当我们搬到曼谷时,它已经老得几乎动不了了,也很少吠叫。而我们需要一只看家狗,于是收养了一只被遗弃的小奶狗,它被装在一个纸板箱里,放在停车场里我们的车下面。

过去,安吉拉会躲在亲水平台的蚊帐里阅读和写作,一待就是几个小时。一开始,“乌龟之家”的动物接连死亡,给她带来了极大的愤怒和悲伤。她想讨回公道,或者至少是秩序,但最终接受了自然界残酷的现实。此后,每当大乌龟吃掉刚孵出来的小鸭子,老鼠啃食鸟儿,鸟儿啄死被笼子里的面包屑吸引来的小麻雀时,她总是这样安慰自己:“这儿可不是玫瑰池塘。”

池塘、花园和动物时时刻刻提醒我们,人类需要自然环绕周围,并观察学习自然的逻辑,最终享受身在其中的乐趣。如果一个孩子在城市中心长大,感受不到动植物生活的韵律,他如何能成长为一个身心健全的人呢?人类从未像今天这样远离大自然,这也许是他们所犯的最严重的错误。

曼谷糟糕的交通环境让人不得不放弃社交的念头。与住在市区的人共进午餐往往意味着下午五点左右才能到家;收到使馆用餐的邀请意味着必须提前两小时出发。当我在池塘的另一边建起自己的工作室之后,我成了曼谷极少数几个可以在几秒钟内完成从家到办公室通勤的人之一。因此,我拒绝所有吸引我走出“乌龟之家”的诱惑,并反过来用“乌龟之家”诱惑那些我想见的人主动上门来找我们。

我禁飞一年的故事很快就在这个地区的记者中间传开了,人们最普遍的反应是善意的嫉妒。当这个话题在晚餐中被提及时,人们往往都要分享自己的故事,其中一个是来自当时居住在香港的《华尔街日报》记者克劳迪亚·罗赛特。

克劳迪亚的家乡在巴尔的摩。20世纪30年代,她的祖母成了寡妇,家中一贫如洗,还要抚养三个孩子。在那个年代,药店会出售彩票,祖母有一天梦见自己中了十六号。她把自己的梦告诉了隔壁的邻居,那个邻居便敦促她把所有的钱都拿来投这个号码。她照做了,最后真的中奖了。这给她带来了一笔可观的金钱,一夜之间改变了她的人生。从那以后,她不停地向人谈论她那惊人的预感。许多年后,她的三个孩子中的一个,也就是克劳迪亚的父亲,回到他长大的地方,再次遇到了那个隔壁的女邻居。女邻居告诉他,她当时之所以建议他母亲买彩票,是因为他母亲的朋友们正好有一笔钱要给她,但因为他母亲生性要强,如果直接给她,她是绝对不会接受的,所以当他们听说了这个梦之后,便一起筹了一笔钱,把它交给药店老板。接着,药店老板把这笔钱给了她,告诉她中奖号码就是十六,和她梦见的一样!

我坐火车出发前往马来西亚和新加坡之前,“乌龟之家”迎来的最后一位客人是我在《明镜周刊》的同事乔辛姆·霍兹根。3月初,联合国柬埔寨过渡管理局(UNTAC)邀请欧洲各主要期刊派出记者,目的是让欧洲舆论关注联合国在柬埔寨的和平进程,以准备5月底在柬埔寨举行的选举。由于该方案包括搭乘直升机参观军事设施,所以为了不让我陷入两难的境地,《明镜周刊》在汉堡的编辑部决定派出乔辛姆·霍兹根来完成这个任务。这是他第一次踏足中南半岛,我邀请他和几位刚刚从柬埔寨回来的同事共进晚餐。第二天,他搭乘飞机出发前往金边,我则背着我的背包前往华兰蓬火车站,满脑子都是我关于海外华人的写作计划。

我一直对火车站充满兴趣。我可以花上一整天时间坐在火车站的一个角落里,观察周围的芸芸众生。在火车站,你可以比在其他任何地方都更好地观察到一个国家的精神、国民的精神状态和他们的问题。只要在华兰蓬站观察半个小时如潮汐般起落的人流,你就可以对今日的泰国有更好的了解,而不是靠阅读学术论文。来自北方的火车源源不断地运来成千上万的人,绝大多数都是年轻人,其中又以女孩居多,全都充满了对美好未来的希望。她们离开自己位于农村地区的家乡,只拿着一包衣服和一张单程票就前往首都寻找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