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第2/2页)

客人经过大胆而细致的挑选,受邀者无不承认“凯瑟琳大帝”的权威。永远都是座上客的包括塞尔弗里奇·梅里夫妇(各地的宴会都会邀请他们,因为他们无处不在)、博福特夫妇(他们声称与明戈特家有亲戚关系)、西勒顿·杰克森先生和妹妹苏菲(她总是听从哥哥差遣)。与这些家族一起出现的是一些最时髦、无可挑剔又有权有势的“年轻已婚族”,包括劳伦斯·莱弗茨夫妇、莱弗茨·拉什沃思夫人(那位可爱的寡妇)、哈里·索利夫妇、雷吉·奇弗斯夫妇、小莫里斯·达戈内特与妻子(她是范德卢顿家人)。客人们确是经过精心分类,因为他们都属于那个小小的圈子,在纽约漫长的社交季里日夜笙歌,热情不减。

四十八小时后,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除了博福特一家和老杰克森先生兄妹外,所有人都拒绝了明戈特家的邀请。连属于明戈特大家族的雷吉·奇弗斯夫妇也没有接受,这种刻意的怠慢因此更加明显。所有便条措辞一致,无不写上“十分遗憾无法赴约”,连一般礼节规定的用于缓和气氛的托辞“已有约在先”都省略了。

在那个时候,纽约的社交圈十分窄小,而且资源贫乏,圈中每个人(包括马夫、管家和厨师)都清楚知道人们哪个晚上有空,也因此让收到洛弗尔·明戈特夫人请柬的客人得以无情地表明他们决意不见奥兰斯卡伯爵夫人。

这个打击让人始料未及,但明戈特一家一如既往地英勇面对。洛弗尔·明戈特夫人向韦兰夫人透露了这件事,后者又告诉了纽兰德·阿切尔。阿切尔对这种冒犯感到异常愤慨,向母亲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的母亲内心虽然抗拒,表面却不得不妥协,在一番痛苦的挣扎后终于答应了他的请求(她一向如此),并且由于先前的犹豫而立即加倍积极地替他游说。她戴上灰色丝绒软帽,说:“我去见见路易莎·范德卢顿。”

纽兰德·阿切尔那个年代的纽约上流社会是一个小而滑的金字塔,至今没有任何缝隙供后来者立足。金字塔的底部是由阿切尔夫人口中的“普通人”组成的坚实基座,大多数是受人尊敬却籍籍无名的正派家族,通过与其中一个掌权家族联姻而名望飞升(就像斯派瑟家族、莱弗茨家族和杰克森家族)。阿切尔夫人总说人们不如以前讲究了,而且随着凯瑟琳·斯派瑟和朱利叶斯·博福特在第五大道的两端分庭抗礼,可不能指望以往的传统能长久地维系下去了。

这个富有却不起眼的底层往上收窄,便来到了以明戈特家族、纽兰德家族、奇弗斯家族和曼森家族为代表的关系紧密、有权有势的集团,大部分人认为他们就是金字塔的顶端,但他们自己(至少阿切尔夫人的这一辈)知道在资深的家谱学者眼中,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家族配得上这种声望。

阿切尔夫人常对儿女说:“别跟我提现代报纸上关于纽约贵族的一派胡言。如果纽约有贵族的话,不管是明戈特家族还是曼森家族都排不上,也轮不到纽兰德家族和奇弗斯家族。我们的祖父和曾祖父都只是受尊敬的英国和荷兰商人,来到这片殖民地上发家致富,并且因为事业成功而留下来了。你的一位曾祖父在独立宣言上签过字,另一位曾祖父是华盛顿手下的将军,在萨拉托加大捷后被授予伯戈因将军的佩剑。这都是我们引以为豪的事迹,但都与等级和身份无关。纽约一直是一个商业社会,城中真正称得上贵族的家族不超过三个。”

和纽约的每个人一样,阿切尔夫人和儿女都知道这些尊贵的人是谁:华盛顿广场的达戈内特家族,来自一个古老的英国郡县家族,与皮特家族和福克斯家族结盟;兰宁家族,与德·格拉斯伯爵的后人通婚;还有范德卢顿家族,曼哈顿首任荷兰总督的直系后代,因独立战争前的几段联姻而与几位法国和英国贵族有亲戚关系。

兰宁家族仅剩的后人是两位年迈却仍然活泼的兰宁小姐,她们开朗、念旧地生活在家族画像与齐本德尔式家具之中。达戈内特是一个举足轻重的大家族,与巴尔的摩和费城的上流家族结盟。但是,范德卢顿家族凌驾于所有家族之上,他们隐退成为一道世外的暮光,家族中只有两个瞩目的人物从暮光中凸现,那就是亨利·范德卢顿夫妇。

亨利·范德卢顿夫人婚前叫路易莎·达戈内特,她的母亲是迪拉克上校的孙女。这位上校来自海峡群岛的一个古老的家族,曾在康沃利斯手下打仗,战后与新婚妻子——圣·奥斯特里伯爵的第五个女儿安吉莉卡·特里文纳夫人在马里兰州定居。达戈内特家族、马里兰州的迪拉克家族和他们康沃尔的贵族亲戚特里文纳家族之间的关系向来紧密热络。范德卢顿夫妇不止一次长时间拜访特里文纳大宅的现任主人——圣·奥斯特里公爵,下榻于他在康沃尔的乡村宅邸以及格罗斯特郡的圣·奥斯特里。公爵也经常宣布有意将来回访(他那位害怕大西洋的公爵夫人将不会同行)。

范德卢顿夫妇往返于特里文纳、他们在马里兰州的家和斯凯特克里夫三地之间。斯凯特克里夫是坐落于哈德逊河旁的一栋大宅,是殖民时期荷兰政府授予那位著名的首任总督的物品之一,范德卢顿先生至今仍是房子的“大庄园主”。他们在麦迪逊大道上的这座庄严的大宅鲜有开放,当他们回到纽约时,只会在里面接见最亲密的朋友。

他母亲忽然在布朗轿马车门边停下,说:“纽兰德,我真希望你能一起去。路易莎很喜欢你,我这么做当然是为了亲爱的梅——而且,如果我们不站在同一阵线上,上流社会就将不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