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2/3页)

那是玛丽亚·卡拉斯[1]的歌剧。

房间的音响效果很好,乐音打在墙上,从四面八方向他的耳朵涌过来,他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

“有这个必要吗?”艾瑞卡说。

“抱歉。”凯辛说,他不好意思地按下关闭按钮,卡拉斯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萦绕,继而向又高又暗的角落飘去。

他们离开那个房间,走进另一个过道。

“那是书房。”她说。

他走进那间书房,那是个很大的房间。三面墙壁都挂满了装在黑色相框里的照片,其中还有几幅画。第四面墙是一个从地板延伸到天花板的嵌入式书架,里面装满了书。书桌的桌面是一块曲线形的浅色木头,四条外扩的桌腿,从上向下逐渐变细,颇具现代感。配套的椅子也很现代,镀铬拉丝工艺制造,相比之下,窗前的那把看上去更舒服一点。

两个看上去高大结实的六层抽屉木柜,原本是上了锁的,但现在锁头都被撬开了,用的很可能是撬棍。那天早上被发现的时候,它们就是这样开着的。

“有丢什么东西吗?”凯辛问。

“我压根儿就不知道里面有些什么。”

凯辛仔细检查了抽屉:只有一些信件和纸张,他沿着墙壁慢慢走了一圈,一一查看了墙上的那些照片。它们似乎是按照时间的顺序排列的,眼前的这些照片起码跨越了七八十年的光阴——各种全家福,个人写真,穿着制服的年轻男人,婚礼剪影,派对留念,野餐时拍的照片,沙滩风景照,两个穿着西服的男人站在一群工人前面的合影,一个戴着帽子的女人为一栋大楼揭匾的剪彩留念。

“哪一个是你继父?”他盯着这些照片问道。

艾瑞卡带着他浏览了这些照片,指出了继父各个时期的照片:一个微笑的小男孩、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穿着白色板球服的少年、跟橄榄球队在一起的合影、一个穿着无尾礼服的瘦削的年轻人、一个正在同一位老人握手的中年男人。查尔斯·布戈尼衰老的速度很慢,保养得很好,在漫长的岁月里,似乎一绺头发也没少。

“对了,家里还有很多马。”她指着墙上那些马的照片说道,“比起生命里的人,他可能更看重这些马。”

一整面墙都挂着马的照片,还有一些人和马的合影,几十张赛马冲到终点的照片,有些棕色泛黄,有些是染色的,还有些是彩色的。在那些照片里,神采飞扬的查尔斯·布戈尼或骑乘,或牵引,或轻抚,或亲吻着他心爱的马。

“你妈妈呢?”凯辛突然想到布戈尼生命中另一个重要的人,“她还在世吗?”

“没有,我很小的时候她就过世了。”

凯辛看向最后那面墙上的书架:小说、史书、个人传记,一排排关于日本和中国的书籍,关于它们的艺术以及文化。再上面一层是很多关于“二战”的书,关于对日战争的书,还有一些是关于被日军俘虏的澳大利亚战俘的。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陶艺书籍、珍藏版的科技书籍,整整装了三个书架。

他们离开书房,继续往前走。

“这是他的卧室。”艾瑞卡说,“我从来都没有进去过,现在也不想进去。”

凯辛走进一个装饰纯白的小房间:里面有一张床、一张台桌、一个简约的台灯,还有一张很小的办公桌,四个抽屉都被打开了,下面的那几个是被强行撬开的。穿过走廊,他们来到一个衣帽间,凯辛仔细查看了布戈尼的衣服:夹克、西服套装、挂在衣架上的衬衫,抽屉里摆放整齐的袜子和内衣,架子上的鞋子,所有的一切看上去都很昂贵,但没有一件是新的。

旁边还有一个红色的漆木橱柜,他打开了它,扑面而来松木清香,瞬间在他的鼻腔中弥散开来。那里面挂着几套真丝服装,还有一整架卷好的腰带。

他有点想把艾瑞卡叫进来。

但没有喊她。

衣帽间外面有一个浴室,墙壁和地板是一块块厚石板拼接而成的,里面有一个木质的浴缸。虽然是个浴缸,其实更像是个浴桶,旁边还有一个抽水马桶。淋浴系统的设计就是两块打了孔的不锈钢钢板,上面是花洒,脚下是块防溢站板。旁边放着几块淡黄色的香皂和一次性剃须刀,还有洗发水。他打开了一个普通的木柜:那里面整齐地叠放着三条毛巾,约莫六英寸厚,还有一些备用的香皂,好几包剃须刀,手纸和抽纸巾。

他回到艾瑞卡身边,他们一起查看了另一个卧室。这间卧室其实更像一个舒适的宾馆,它有一个小小的客厅,里面有一个壁炉,旁边放着两把扶手椅,还有一个浴室。这间浴室的装修设计稍显老套,没有什么新鲜的东西。过道的尽头是一个洗衣房,里面的洗衣机和烘干机看起来都很新。

此外,还有一个储藏室,里面是好几个杂货架,上面摆着厚重的白色床单、桌布、餐巾、白色毛巾和一些清洁装备。

他们沿着来路往回走。“这里还有一个客厅,”艾瑞卡指着边上的一个房间说道,“就是有电视机的那个客厅。”

顺着她手的方向,凯辛看到里面的一座壁炉,周围放着四把皮制的扶手椅。左边的架子上的确有一台电视机,相对应,右边放着一套瑞典进口的音响设备。“照这个标准装修房子,住起来还真是惬意。”凯辛想。

“好了。”凯辛说,“到这里就差不多了,我们不用再上楼了,我想楼上应该也没人去过。”

她看向他的一瞬间,凯辛察觉到她的眼中有一抹难以捉摸的神色。

“我想上去看看。”她幽幽地说,“你能陪我上去吗?”

“当然。”

他们穿过宅邸的门厅,并肩走上一段宽阔的大理石阶梯,在过渡平台处转向,又走上了这个巨大旋转楼梯的另一段。一路上他努力绷住脸,忍受着身体的疼痛,一言不发地陪她一起向上走。顶楼,是一个环绕楼梯井的走廊,六扇复古色的雪松木打造的门全部紧紧关闭着。他们站在一块波斯地毯上,房顶投射进来的一束光恰好打在他们脸上。“我想去我妈妈房间取点东西,要是它们还在那里的话。”艾瑞卡说,“我以前从来都不敢来这里。”

“你是不是一直都想把那些东西拿走?”

“是的,差不多想了三十年了。”

“我在这里等你。”凯辛对她说,“如果你不需要我陪你进去……”

“不用,我没问题的。”

她走向左首边的第二扇门,角落昏暗的光线里,他看到她在犹豫。但她最终还是推开了那扇六格木门,伸手打开黄铜制的电灯开关,然后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