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第2/4页)

“你回来的时候小红袄就在这架子上!这儿是我收拾的,上面的东西都挪一边正好趴一人。小红袄怕了,回来栽赃,铺门没关,丁师傅是跟着他出去的。”

“跟着他出去,小红袄怎么把东西放这儿?半道甩了丁师傅又回来?”

徐天怔了片刻,转身往外跑,燕三跟出去:“哎,天哥……”

另一边,十七挥镐子开始刨土。十七刨得辛苦,索性脱了外衣,抡开膀子刨。田丹的并指手套被放在外衣上,那是他力量的源泉。

车夫还站在路上跺着脚说:“缺八辈子德的东西,杀人撂我车上,还把车赶走,养了十多年的老牲口,跟自己家里人一样……”

徐天和燕三奔过来,祥子和另一辆人力车跟着。徐天拨开围观的几个人问:“杀人的长什么样?”车夫摇头说没看清。

“那个被杀的呢?”

“也没有看清。”

燕三插话:“穿啥衣服?”

“藏青褂子……你们谁啊?”车夫被两人的样子吓住了

“警察。”

徐天弯腰看着地上的血迹和草屑,问祥子:“带手电了吗?”

祥子掀开车座,从底箱掏出手电,另一个车夫也掏出手电。徐天接过手电打亮,开始沿着血迹跑,燕三和两个车夫跟了上去。

另一边,坑已刨好,十七将丁老师往坑里拖。

地上的血迹和草屑时多时少,四人循迹而行时快时慢。祥子指着:“少爷,这里有草,往那边去了!”四人奔过去。

另一边,丁老师滚进浅坑,十七开始填土。

四人循迹过来,失去了方向,燕三喘着气嘟囔:“没了……”徐天慌乱地四顾着,土路上跑过来一辆没有车夫的大车,牲口旁若无人地埋着头迈着小碎步。大车擦过四人,徐天看到了车板上的碎草屑和大片血迹。牲口拉着大车跑远,留下两道浅浅的车辙。徐天感觉血冲上脑门:“顺车辙走!”

十七填着土,郊路上两支手电光晃过来。十七停下镐子,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手电光划到十七身上,十七俯身抓起外衣和田丹的手套,一边穿衣服,一边返身往黑暗里跑。

燕三看到了黑影,喊道:“站住!别跑!”

十七跑起来,两只手电光并不强,只间或照到一个朦胧的背影。

“站住!”四人跑到坑边,坑中还露出一只脚,徐天跃下坑扒拉土,手电光照到丁老师的脸上。燕三和另一个车夫共用一支手电,已经往十七的方向追去。徐天两次想爬出土坑都又滑了下去。

祥子帮徐天爬上来,徐天打着手电,一声不吭地追了上去。

荒郊漆黑,手电光微弱。十七时而奔跑,时而躲藏。四人时而看到人影,时而失去方向。间或升起的信号弹映照出十七的身影,也映照出巨大的城墙。五个在荒郊奔跑的人,仿佛跑在魔幻的路上。

徐天脚步虚浮地跑,有时候他在追那个间或出现的人影,有时候只是在单纯地奔跑,他的听觉越来越沉。突升的信号弹使他晕眩不已。

徐天脚步虚浮,被祥子扶住:“少爷?”

祥子的声音很遥远,头顶又升起信号弹,徐天推开祥子,继续奔跑。他突然想起自己最后一次见到父亲时和父亲的对话,一切都是模糊的,只有徐允诺的声音清楚无比:“儿子,跑不动了……头晕不晕?”

徐天说:“不晕。”

“等会儿,真不晕?”

“罗嗦,您还有话没?”

“有话。”

徐天站定了,喘着粗气看着徐允诺:“说。”

徐允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回去了。他看着徐天摇摇头,又点点头:“没了……”

徐天拉起车跑,徐允诺又在后面跟着跑了一段,距离越拉越远。徐天转过街角时回头看了一眼,夜街上,老太龙钟的徐允诺扶着膝盖喘息,还时不时地直起身朝跑远的徐天挥挥手。

没了,真的就没了?睁着眼,徐天觉得这个世界如此陌生。他向四周看着,试图找老爹,但这片荒郊是陌生的,甚至连珠市口都是陌生的,北平也是陌生的,所有的东西都和自己隔着一层膜。小朵没了,爹不见了,兄弟散了,自己在这世上真成了游客,成了陌生人。

绝望、不甘、恐惧、悲痛一同喷涌出来,徐天的身体被抽空了,祥子眼看着徐天扑倒在土里,立马去扶:“少爷……”

徐天不省人事,小金铃挂在他的手腕上。

燕三和另一名车夫从荒野奔到大街上,两人完全失去了目标。燕三拉风箱一样地喘着,他看着边上一样喘的车夫:“这孙子比你们拉车的还能跑……”

十七平息呼吸,行走在空无一人的胡同里。

铁林站在关山月的房间里,看着关宝慧和关山月,连呼冤枉:“徐叔在狱里,大哥也好好的在狱里,骗你们干啥?知道今天晚上多少事儿吗?国军在撤,好几十万人呢,现在还在撤着……”

关宝慧紧握着双手,睁着一双无助的泪眼;关山月拄着白蜡银头枪,对他虎视眈眈。

铁林接着说:“明天再把徐叔和大哥送回来就不行?为啥要我办的事儿,立马就得办,喘气儿还得往上倒一口,稍晚点所有人就都不对付了。我就是憋着坏,就要跟我翻,我是不是得先跟你们翻啊!”他的气愤让谎言显得很真实,关宝慧和关山月都没吱声,铁林见好就收,直接起身,冲着关宝慧说:“跟我回家。”

关宝慧执拗着不走:“我等徐叔回来。”

“他回不回跟你有啥关系,徐天呢?”

“出去了,好像小红袄找着了。”

铁林觉得整个世界都是不可理喻的:“还小红袄,我现在和从前不一样了,不是催班、狱长,听说过少将吗!你男人是少将,我容易吗?大哥当狱长的时候放个人有多难,现在我当狱长,叫放人就得放?”

关宝慧卯足了劲:“就得放!”

铁林一愣:“还跟我嚷嚷。”

关山月瞪圆了睛眼:“老夫还要灭一灭乱臣贼子!”

铁林又一愣:“爸,您到底糊不糊涂,这么些年我都糊涂了。”

“番贼!谁是你爸。”

铁林沉吟了一下:“……您一点都不糊涂啊?”

“悔死我了,那一晚吓得我心惊胆颤,眼睁睁地看你将允诺掳走,如今送上门来,快快放允诺回家,要不然看枪……”说完,关山月舞了半个枪花,被铁林一把夺过来扔一边,老爷子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关山月急了,拾起枪当棍用,开始抽打铁林,关宝慧拦着:“爸,爸……”

铁林躲着:“再打,我真急了啊!”

见到关宝慧阻拦,关山月边打边骂:“小畜牲,连你一起打!”

“走啊,铁林!”关宝慧一边拦着关山月,一边将铁林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