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4/4页)

徐天眼睛瞟着那根折了的盆景枝,脸色越来越不好,金海说:“让你知道金条就没了。”

铁林喝着酒,晕乎乎地说:“咱们仨才是兄弟,冯先生、田丹、柳爷都是外人……”

徐天看着铁林:“姓冯的跟田丹啥关系?”

金海说:“他是铁林上司,田丹是共产党。”

铁林说:“还真有点别的关系,前门站行动之前,冯先生跟田丹田怀中一块儿出来的,看着不是一般熟,打起来之前他还抱了抱田丹,扭头就把田丹的爹给……他爹被我给杀了。”

徐天突然吼了句,吓了两个人一跳:“我干死他十八辈祖宗!”

金海和铁林看着红眼的徐天:“这孙子住哪儿我知道,别让我找着他。”

“你要干什么呀?”

“打死他!”

“怎么说着说着就急了?”

“我没跟你们说。”徐天想到田丹一个人在狱里的样子,心里直抽抽,她多可怜啊,为了北平这座城,以身犯险,身陷囹圄,一下火车就没了父亲,还被爱人背叛……

“啥意思?”

徐天看着铁林:“田丹她爸是谁杀的?”

“别来劲啊天儿。”

徐天咬着牙说:“冯青波吧?”

铁林也咬着牙:“我。”

徐天瞪着铁林,铁林转向金海:“田丹是共产党,大哥,你说天儿是不是让那女的迷住了?”

徐允诺掀开帘子走进来,搓着手乐呵呵地说:“外面下雪了!”

金海挪了挪地方:“徐叔,过来喝一个。”

徐允诺感觉屋里的气氛似乎不对,他观察着三个人,指了指后院,说:“我去后头喝,铁林,关老爷叫你过去坐会儿。”

“哎。”铁林应声,起身出去。

金海给徐允诺倒了杯酒:“徐叔,我敬您一杯。”

徐允诺说:“你敬我啥?”

“我这几天走,以后再一起喝就难了,您保重身体。”金海举起酒杯。

“哎,行。”

徐天伸手转动窗台上那架盆景,把铁林折断的枝朝向徐允诺看不到的一面。徐允诺却说:“别动。”

徐天收回手。

“家里啥都是你的,就这盆景不许碰。”徐允诺说。

徐天沉着脸不吭声,徐允诺问金海:“定了哪天走?”

“想给小朵过完头七再走。”

提起小朵,徐允诺也很心疼:“小朵的事有我跟天儿,你不用等。”

金海转向徐天说:“天儿,那我就不等了?”

“大哥,别走了。”

“我跟你不一样,不走的话在这儿就是等死,你也劝劝铁林吧,他不走也得死。”

“那我以后上哪儿找您?”

“我在南边找到安全地后给你写信,告诉你逮没逮着小红袄。”

徐天站起身走出去,金海端起杯子喝酒,徐允诺试探问着:“金海,你们仨就这样散了?”

金海又给自己倒上酒:“情份在就散不了。”

徐天站在院子里,雪片飘落。后院传出京戏的声音,前院窗户上映出金海和徐允诺对酌的影子。徐天不知该去哪里,房檐下斜着一架梯子,徐天踩着上去,上到房顶。

徐天来到房顶,看到白茫茫夜雪,城市零落着灯光,城外有信号弹腾起,但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冷,只觉得世界远去。徐天看着那枚信号弹延伸到天上,转瞬间就消失了。兄弟三人,以前以为是一辈子,现在这条路走到头了。

徐天在屋里想的是田丹,对于田怀中,他是愤怒的,但这种愤怒不是对金海和铁林,究竟愤怒的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直到刚才他上了房,看到了北平,愤怒才少了,可是忧愁却多了。徐天挺感谢刚才的愤怒的,不然他不知道如何面对分离。

徐天还在找寻那枚消失的信号弹,漆黑的夜空,自己看着它,它似乎也在看着自己,深邃幽暗又空无一切。徐天想着,小朵,你在哪呢?你没了,我的哥哥们也要散了,宝慧也要去南方了,从今往后,只有我和父亲相依为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