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2/5页)

“不介,大缨子跟家做呢!”

金海家院里,大缨子在水缸边择菜。院门拍得直响,大缨子把菜放一边,边走边问:“谁呀?”

外面没回应。

大缨子在衣襟上擦干手,从水缸盖下面翻出手枪,问:“谁呀!”胡同有小贩叫卖的声音,大缨子提着枪,过去拉开院门。大缨子探身出去看,先看见挑着担子的小贩。小贩看看大缨子手里的枪,目光又越过大缨子看向另一侧。门外三个精壮汉子,一人夺枪一人捂住大缨子的嘴。大缨子挣扎不能出声,被两个汉子扛走。剩下的汉子不忘伸手关上院门,然后盯着小贩。

小贩回过身,撑着往外走,壮汉贴着小贩一起走。壮汉低声说:“喝街!”小贩的声音颤颤巍巍:“……芝麻糖、桂花糕、千层酥的不贵……”

人力车拉着铁林和关宝慧回来,铁林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车夫朝俩人要车钱,铁林看着关宝慧,关宝慧也看着铁林,问“早上给你的钱呢?”

“吃了,结账。”

“你们仨吃得这么合适,一个子儿没剩正好?”

“两个人吃的,东来顺,还带回来四个火烧。”说完,铁林亮了亮一直提着的兜子,关宝慧疑惑道:“两人吃的?”

“回屋说,快冻成棍儿了。”两人说着话又准备往里走。车夫又追了两步,喊:“哎,车钱!”关宝慧瞪一眼铁林,回身掏钱付账。

家中,又在那个充满女性气息的屋子里,黑色的中药由罐子倒入碗里。铁林愁眉苦脸地看着一字排开的四个碗:“以前是两碗,现在四碗。”

关宝慧对这四个碗很上心,耐心地解释说:“这是老方子,这是新方子。”

“宝慧我真的要喝死怎么办?”

“我找涂大夫算账。”

“反正你也不嫌弃我,药就不喝了,涂大夫说我是心理问题。”

“从前跟大缨子在一起你行不行?”

“不提从前行吗?”

关宝慧自己运了会儿气,凝着眉说:“我不高兴了。”

铁林抱怨:“拉头牛来喝这么四大碗也撑死了。”

关宝慧起身坐到沙发上,说:“别喝了,倒了去。”

铁林软了下来,哄着说:“怎么说两句你还不高兴了呢?”

“一提大缨子我脑子就过顾小宝,过顾小宝脑子里就一堆人。”

这事儿可不能再让关宝慧提起来了,铁林赔着笑说:“喝了,看着!”

说完,铁林仰脖子干了四大碗中药,挨着宝慧也坐到椅子里,一副讨好的样子对关宝慧说:“你等我药劲儿上来哈。”

斜阳从窗外进来,划在铁林和关宝慧之间,关宝慧说:“大白天的,上来也没戏。”

“这几天的事儿跟你说说?”铁林嬉皮笑脸地往关宝慧身边凑。

“说吧。”

“那天在前门车站行动,看见冯先生杀了个老共党田怀中……”

关宝慧捡起桌上打了一半的围巾,打断铁林的叙述问:“冯先生是谁?”

“国防部二厅保密局的,官不知道多大,可能耐大,我这组长靠他当上的。”

关宝慧打围巾的手不停,转头看着铁林:“好事儿啊。”

铁林顿了顿说:“现在不太好了,那孙子把杀田怀中的事推我身上,又让我去大哥狱里审田丹。”

“田丹,女的?”关宝慧停下手里的针,瞪着铁林。铁林赶紧解释说:“死了那老共党田怀中的女儿,也是共党。田丹该说的不跟我说,反倒跟大哥说了,大哥要我带他见冯先生,冯先生又不见大哥……听得明白吗?”

“东来顺羊肉跟冯先生涮的?”

“就一盘肉我吃点他还拿眼瞪我,我结的账。”

“说事儿。”

“他告诉我田丹不用审了,往后盯着徐天。”

“盯徐天干什么?”

“徐天跟田丹混得挺近。”

关宝慧咂了咂舌,说:“小朵刚死,他就跟女的混上了?”

“女共党!”铁林重申了一次,加重语气。

“不还是女的吗?”关宝慧理直气壮。铁林泄气了,说:“跟你说不到点儿上。”

“到这听着没啥不好,冯先生不让你跟女的混对着呢,长得好看吗?”

铁林无奈地看着关宝慧,关宝慧接着说:“共党也好看不到哪儿去。”

“还真漂亮。”

“所以大哥不让见,你从家拿钱请客求着要见?”

铁林急了:“说正经的。”

“说。”

铁林盯着关宝慧,终于把话说出来了:“冯先生问我句话,想做处长,兄弟能不能杀。”

关宝慧愣了半天,说:“兄弟不就是金海和徐天?”

铁林低了头:“还能有谁?”

关宝慧急了,扔了手里的棒针,差点戳着铁林,痛骂道:“他脑子有病吧,二傻子!”

“你猜当时我怎么想?”铁林往外躲了躲,又小心地把棒针放回茶几上。

“猜不着。”

“把姓冯的杀了得了,扔巷子里就说共产党杀的,反正我和他每回都单见,没人知道。”

“处长不当了?”

“当不当碍徐天和大哥什么事儿,你说是不是?”

关宝慧不吱声,铁林试探着问:“是不是?”

关宝慧看出铁林的犹豫,顿了顿,正色道:“铁林,咱里外得分清,想出息踩乎点自己人也没啥,但要自己人的命不行,你要让他觉得你不拿兄弟当回事儿,赶明儿他能让你要我的命。”

铁林扭头看着媳妇,斜阳正挪到关宝慧脸上,关宝慧一副忿忿的神色。

小洋楼里,柳如丝在用梳妆台里那只琉璃柄电话,电话里是一个苍老的男人声音,柳如丝不时打断男人的话,看起来很生气。“……他今天差点死了……对!他死我就没意思了,我也不知道啥时候成这样……他不走,要接着查,谁和谈杀谁,我帮他,你是上峰可以装不知道。”

柳如丝越来越急躁叫喊着说:“私自调军队?这算私事儿吗?冯青波赴汤蹈火帮你做那么多,现在暴露了……知道是为党国,他没说什么,连地方都不想换……放心,不用你命令,我自己有关系,别说一卡车兵了,飞机坦克都叫得动……最好的办法是上峰命令他离开北平回南京!”

说完,柳如丝挂了电话。

另一厢,冯青波从钟表铺出来,仔细地锁好门。街边停着小汽车,两个保镖坐在前面,萍萍坐在后面,车座上放着M3冲锋枪。冯青波视若未见,向前走。萍萍的车开起来,远远跟着。冯青波像一个普通人,汇入北平街头。

远处就是庆丰公寓,冯青波经过巷口那架公用电话,拐入巷子。小汽车停在巷口,萍萍眼看着冯青波消失在巷子里。

金海沿着平渊胡同走回来,刀美兰家的院门半开着。金海都走到自家院门前了,想想又折回去。金海没注意自家的院门也是虚掩的,径自推开刀美兰家的院门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