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4页)

冯青波放下咖啡杯,沉吟道:“田丹不能杀。”

“打电话说一声不就得了。”

“怕你听不进去。”

柳如丝方才的雀跃全部转为了醋意,“人来就听得进去了?平时挺小心的,这地方你是第二次来吧?我沾田丹的光,能在家看见你喝咖啡。”

“刚看见一个男的出去。”

柳如丝醋意未消,“我也得沾阳气,整天就和萍萍俩女的。”

“什么人?”

“白纸坊的小警察叫徐天,昨天要劫我那三兄弟里的一个。”

“来干什么?”

“怕我扣金条,来赔不是。”

“我刚见了铁林,田怀中死前说还有一拨人要进北平。”

“北平进进出出的共党多了。”

“来找沈世昌。”

柳如丝的心悬了一下,掩饰道:“又什么人物啊?”

冯青波没看出来柳如丝的神色变换,继续说:“沈世昌身居华北剿总高位,他如果真跟共党谈好了条件,对局势影响很大。”

柳如丝恢复了她平常的神态,讥讽地说:“党国让你当刀子可惜了,应该做栋梁。”

“田丹暂时不能动,人在剿总的狱里出不来,就让保密局进去审。”冯青波面对柳如丝的嘲讽依然不为所动。

“哟,那晚了。”柳如丝身体后仰,轻轻靠在沙发上,心里充满了报复的快感。

冯青波一惊,终于抬头看向柳如丝,不解地问:“晚?”

“我跟刚才那小警察说,赔不是没用,去京师监狱杀了田丹就扯平了。”

冯青波没吭声。

“估计这会儿正往那儿去的路上,监狱是他大哥的,方便。”

冯青波突然严肃地说:“让他们撤回来。”

柳如丝的醋意转为愤怒:“没法撤,江湖上的事儿又不是上线对下线,我说话你还不听呢!”

冯青波看出了柳如丝的不满,不知道该怎么劝她,严肃地说道:“柳如丝,我是为局势着想,不能让沈世昌见到下一拨共党。”

柳如丝接着说:“为局势着想昨天你就该杀了田丹。”

“那我们怎么得到第二拨人的消息?”

“共党堵得住吗?没有你北平也保不住!”

“堵不住也要堵,其实应该堵源头。”

“什么源头啊?”

冯青波站起准备离开,“沈世昌这样的和谈派才该杀。”

柳如丝彻底怒了,也站起来,厉声道:“冯青波!”

冯青波停在门口,柳如丝努力平复心绪和他说:“消停点儿行吗?我是给你下任务的。”

“通知保密局北平站到京师监狱审田丹。”

柳如丝沉默着。

“你不通知我通知,通过南京保密局一样可以调遣北平站。”

柳如丝瞪着冯青波,半晌后还是服了软,说:“行,我跟上面说。”

什刹海边,徐天摇晃着脑袋,脚步踉跄,他眼中的景象时而模糊时而清楚。徐天来到小朵做事的茶水摊,热气在冬日里蒸腾,停着一些人力车和骡马车夫。

景象依旧,徐天恍惚还能看到鲜亮的红袄在热雾里晃动。徐天挤进去,端出一碗茶水,到什刹海边坐下。他盯着脚前的冰面,喝了一口热茶,将茶碗放到冰面上。然后一点点歪倒,脑袋歪在冰面上。

一盆热水放到他脑袋边,热气蒸腾。透过雾蒙蒙的水汽,徐天看到一袭红袄在晃动,他努力睁开眼睛,无奈雾气太浓。徐天看到一双白白的脚伸下来,放入他头边这盆热水里,脚脖子上的小金铃发出轻微的声音,依稀有小朵模糊的声音:“我一女的,不合适。”

徐天说:“我说合适就合适。”

小朵盯着徐天:“你是我的还是大哥的?”

徐天看着小朵:“我是我自己的。”

“这也对,你要不走,我就是你的。”说完,小朵缓缓消失,徐天才意识到这是梦,是幻觉。

对,这是梦,是幻觉!徐天挣扎着,怒吼着翻身。一双手将他从冰面扶起来,“天少爷,少爷!”徐天缓过神,看清是祥子,刚端过来的那一大碗热茶翻在冰面上。祥子试了试徐天额头惊说:“天少爷,您脑袋比火炭还烫。”祥子力大无穷,将徐天扛起来往自己的人力车去。

街道上,徐天歪在车斗里,祥子的大脚板在奔跑。

徐天虚弱地问:“祥子,祥子你去哪儿?”

祥子奔跑着说:“咱们回家,给你叫大夫。”

徐天挣扎着说:“拉我去大哥那儿。”

“金爷?”

“快点儿。”

“您烧得都快把自己点着了。”

“别废话……”

祥子无奈,只能依言改变奔跑的方向。

京师模范监狱门口,金海低着头走过来。小耳朵一伙蜷在门边三辆人力车里大喊:“金爷!”金海站住,小耳朵明显带着气说,“三巴掌白扇了?”

“对不住,昨晚上出了点事儿,忘了。”

“我从二更起就在陶然亭南门口等到现在,人呢?”

“今儿晚上。”

“到底行不行啊?不行给句话。”

“行。”

“还陶然亭南门?”

“行。”

“再没人你说怎么着?”

“肯定有人。”

小耳朵一行离开,金海拍拍小铁门,门上方开了一小口,看清是金海才放进去。

监舍通道里,华子带着十七和小北在放饭。十七推着车挨个监舍塞窝头,盛稀粥。通道最尽头的监舍里,罩神握着发卡满脸的兴奋,八青颇为紧张。钥匙在华子腰间晃动的声音、推车放饭的声音、狱囚喧哗的声音,这些声音穿过八青监舍的那扇铁栅门。再向里是深黑的通道,还有三个监舍,最尽头的监舍里端坐着田丹——她也倾听着外面的声音。

另一边,铁栏门被二勇用钥匙打开,金海穿过第一道门禁向里走去。通道里,三个狱警的放饭车推到了八青监舍,几个窝头和两木碗粥递进去,罩神盯着八青,又怒目向华子。

华子不满地说:“看啥,还没挨够打?”

罩神不说话。

电话在桌上响,金海赶忙走到办公室内,拿起话筒:“我,金海。”听筒中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国民政府国防部二厅保密局,奉令提审你那儿一个女共党,田丹。”

“手续全吗?”

“二处处长亲自过去,带着北平站的手续。”

“我这儿要华北剿总的手续。”

“华北剿总和保密局不是一家吗?都为党国效力。”

“我这儿也为党国效力。”

“人不带走,就在你那问几句话。”男人那头挂了电话。

金海收了电话,开始换制服。监狱大门口,一辆吉普车开过来,车内的阎若洲和其余四人全部着便衣。

马天放下车敲监狱大门,向打开的小口出示手续。小口内的狱警接过手续,“啪”地又把门关上了。马天放回头看了看车里的阎若洲,阎若洲脸色很不好看。马天放赶忙拍门说:“叫金海过来,开门!这还是不是党国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