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第2/2页)

陈婧然忽然起身,两步走至陈婉兮面前,双膝一弯,竟而跪了。

陈婉兮冷眼瞧她,不知她这一出是何用意,却也并不打算令她起身或怎样。她是肃亲王妃,陈婧然不过是个无品阶的寡妇,她自是受得起陈婧然这一跪。

陈婧然满面哀戚,哽咽道:“姐姐,你可是为了寒食宴那日母亲当众冲撞了你,你便恼恨母亲?妹妹在这里替她陪不是,但只愿消了姐姐这一腔恨意。往后,能阖家美满。”说着,竟磕下头去,撞地有声。

陈婉兮冷冷说道:“头,你只管磕。这事不是我做下的,随你如何去想。”

陈婧然若以退为进,想示弱拿捏于她,那便大错特错了,她素来是个软硬不吃的性子。

陈婧然直起身子,白净的额头竟是红肿一片。她眸中含泪,心里满是说不出的悲凉痛苦。祖母、父亲、母亲、姐姐,是她在这世上的亲人,她只想一家子和睦。在谭家做媳妇时,她见着谭家人兄友弟恭,父慈子孝,阖家子人能坐在一张桌上谈笑风生,把酒言欢,她便满心羡慕,原来一家人是可以这样的相处。

然而,母亲和姐姐的争执,父亲的凉薄漠然,这一切都让她悲痛。

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可以消弭这些过节。

陈婉兮瞧着她眼中那悲痛欲绝的神情不似作伪,便又说道:“依着我的性子,如若我当真要和她过不去,寒食宴当日我便会以不敬之罪将她告到御前。这等愚蠢且琐碎麻烦的计策,我哪里耐烦!再者,我不屑去谋害孕妇肚中的胎儿。这等狠毒之事,是禽兽所为。”

陈婧然满面呆滞茫然,喃喃道:“可,那盒面膏……”

陈婉兮看了她一会儿,问道:“我原不想掺和,但既牵扯了天香阁,这事便要问个明白。那面膏何在?”

宋母忙命心腹将面膏呈来。

陈婉兮接过,见果然是天香阁所出的玉颜膏,便将盖子旋开。

她只瞧了一眼,便笑了一声,叹道:“这面膏是采买回来之后,被人动了手脚。”

宋母与陈婧然皆是一怔,陈婉兮又道:“你们该知道,天香阁卖的面膏……不,不独天香阁,世间所有面膏皆是凝膏状。可你们瞧,这面膏上如今竟浮着一层的油水,可见是有人在面膏成型之后,又额外的将药水之类掺了进去。两者不能相融,方有此状。”说着,她略停了停,又解说道:“这人倒也算仔细,他见如此恐不能满混过去,又刻意将面膏加热搅拌。然而天香阁的面膏有独特的配方,成型之后,便再不能更改。如此作为,虽勉强能令面膏成型,却到底是稀软不堪。”

宋母与陈婧然听闻,仔细打量那盒中的面膏,见果然比平常所用软烂不少,面上还浅浅的浮着一层水油。但若不仔细打量,倒也不易察觉。

陈婉兮将这瓷盒放在桌上,神色冷漠道:“腌臜东西,没得脏了我的手。这等显而易见之事,她怀着身孕,日常用品竟还是如此不当心,让人有机可乘,这却要怪谁?”言罢,她看着陈婧然,眸光微冷,道:“如今侯府是你当家,出了这样的事,你竟一无所察?”

陈婧然垂首,嗫嚅不言,任凭长姐的苛责雨点般打在身上。

陈婉兮所言不错,侯府既是她来当家,她便有责任照料好府中大小的衣食,何况是她母亲的身孕。

事情有此转机,三人皆无言语,屋中竟是一片静默,陷入了一种尴尬窘迫的境地之中。

半晌,陈婉兮当先说道:“罢了,我今日便再替你上一课。”说着,便扬声吩咐:“菊英,带着府中的管事嬷嬷们去上房,将房中所有仆婢尽数拘了,挨个儿的往下盘问。面膏尚未变质,这手脚做下的该不出五日。查,一个个的问着他们,令他们将这五日的行踪尽数说个明白。有不清楚的,便严加盘问。”

清冷的话音,掷地有声。

菊英躬身答应,这等差事她在王妃手下早已熟稔,自是无需交代。

她领命,迈步出门。

陈婧然被丫鬟扶着站了起来,立在一旁,垂首悄悄打量着端坐着的长姐。

今日这事,委实凶险。即便陈婉兮贵为王妃,但若是证据确凿,她也要受皇室的责罚。

因着种种恶毒不肖之事,被皇室下旨废黜正妃之位的宗妇,可并非没有。

陈婉兮却始终从容不迫,无一丝一毫的慌张,只不过举手之间,便找到了此事的破绽,此刻还指挥着府中的管事,盘查此事。

她大概,这一世也学不来长姐的本事了。

片刻,却听陈婉兮又道:“既要掌家,便该万事留神,大胆谨慎,心细如发。这点点小事,就料理不定,险些被奸人作弄。如此,你怎能服众?!”

陈婧然低头不语,任凭她教训,心中却并无不服愤懑之意。甚而,还有几分安稳踏实。

这事,片刻之间不会见分晓。

扫雪上来添了茶,陈婉兮端起茶碗,看着碗中的茶水。

一芽一叶,鲜绿可爱。这是信阳毛尖,是宋母最爱的口味。

陈婉兮自在王府当家之后,每年得了新茶,必定使人送上几斤到侯府。

她轻吹了一下热茶,说道:“祖母,是信了孙女会为一己私愤,下毒谋害弋阳侯府的香火么?”

宋母心中一惊,手中便颤了一下,茶水险些泼溅出来。

她看向陈婉兮,却见孙女神色木然,双唇紧抿,眼中却似有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