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UnderWorld 人界历三七八年三月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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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击乐器般的清脆声音扩散在了高空的春霞间。

优吉欧挥完了五十下斧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转过身来。我放下装有希拉尔水的水筒问道。

“你的伤怎么样了?不疼了吗?”

“嗯,休息了一整天,已经完全好了。不过留下了一点疤痕。不仅如此……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把龙骨之斧也变得特别轻。”

“好像不是错觉哦。刚才的五十下里面有四十二下打中了正中央呢。”

听到这句话优吉欧一下子抬起眉毛,接着笑了起来。

“真的吗?那么,今天的赌注就归我了。”

“那可不一定。”

我也回以笑容,接过龙骨之斧单用右手轻轻挥了一下。确实,手感比记忆中要稳定的多。

终结山脉的地下洞窟中,像噩梦一样恐怖的体验已经过去了两个晚上。

优吉欧在赛尔卡的神圣术帮助下总算捡回了一条命。等到我右边架着优吉欧,左手提着哥布林队长首级回到露莉德村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大人们正聚集在广场上讨论要不要排除搜索对,他们看到我们三人突然出现,先是一齐放心地呼出一口气,紧接着加斯胡特村长和阿萨莉亚修女叱责的轰音就当头砸下。面对三个年轻人打破了《村中的规矩》的这个不可能发生的事态,也许是大人们更加地慌乱吧。

不过当我把左手上的首级伸到大人们的鼻子前的时候,一切都成了另一幅模样。被乌嘎奇那比人类大上一圈的黄绿色眼珠和露出长而杂乱的利齿的凶恶面孔盯着,大人们在沉默了一会儿后,发出了比刚才大好几倍的惊愕声和惨叫。

之后以优吉欧和赛尔卡为主说明了在北方洞窟里野营的哥布林集团的事情,还有他们可能是暗之国派来的侦察队的事情。村长等人似乎很想把这当成小孩子的胡说八道,但谁都没见过的怪物首级就镇座在石阶上,让他们无法付之一笑。议题立刻转向了村子的防卫,我们被平安释放,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家了。

在教会的房间里让赛尔卡治疗了左肩的伤口之后,我就像一滩烂泥一样倒在床上睡着了。第二天,我和优吉欧一起得以免除工作,享受了这个幸运和懒惰。又过了一晚到了今天早上,肩膀的疼痛和全身的疲劳已经完全消失了。

吃完早饭,和同样一脸精神表情的优吉欧一起走向森林,他挥完了最开始的五十下——的现在。

我看着右手的斧子,对在稍远处坐下来的优吉欧说。

“我说,优吉欧,你记得吗……?在那个洞窟里,你被哥布林砍了的时候……。你说了奇怪的话吧。就好像我和优吉欧还有爱丽丝从很久以前就是朋友一样……”

优吉欧没有马上回答。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一股清爽的风吹过,带得树梢沙沙地响。一个小小的声音乘着风的尾巴飘进耳朵里。

“……我记得的。明明是不可能的……可是不知怎的,那时候我非常清楚地觉得,我、桐人和爱丽丝是在这个村子里一起出生一起长大的……爱丽丝被带走的那一天也一起站在那里。”

“……这样啊。”

我点点头,沉思了起来。

极限状态中的记忆混乱,应该可以这样解释吧。既然构成优吉欧的意识、人格的东西是和我一样的《摇动的光》,那么在生死的鬼门关发生一些错误的记忆连接也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

可是,问题是——那时我也发生了同样的记忆混乱。看到眼前渐渐死去的优吉欧,我确实也有一种好似是和他一起在露莉德村长大的鲜明感觉。而且,甚至想起了那名金色长发的少女,我连见都没见过的爱丽丝。

这是不可能的。本人,桐之谷和人,拥有在琦玉县川越市和妹妹直叶一起生活到今天(正确来说是直到在这个世界醒来为止)的详细记忆。我无论如何都不觉得,也不想觉得那些都是捏造出来的。

这个现象,果然不过是我和优吉欧同时看见了同样的幻觉而已吗?

如果是这样,那就有唯一一个无法解释的事情。在赛尔卡用神圣术将我的天命转移给优吉欧、尝试救活他的时候,在我逐渐稀薄的意识里确实感到了第四个人的存在。而那个人说:桐人、优吉欧,我在中央大教堂的顶端一直等着你们。

我无法把那个声音也当成是自己那浑浊的意识中所产生的幻觉。因为我至今为止从来没有听说过《中央大教堂》这个词。现实世界中自然没有,就是在各种各样的虚拟世界中,那样的地方或建筑物别说是去过了,我绝对连听都没听说过。

那么那个声音就不是我,也不是优吉欧,更不是赛尔卡其中的某人实际对我说过的话。把她……推测为六年前从村中被带走的少女爱丽丝是否太过跳跃了?如果真的是她,那个我和优吉欧还有爱丽丝一起在露莉德村生活的那段不可能的过去是否也真的存在呢……?

我中断了从昨天早上醒来以来进行过无数次的思考,开口说。

“优吉欧。在洞窟里,赛尔卡对你使用神圣术的时候,你听见什么人的声音了吗?”

优吉欧这次立刻便回答了。

“没有,我那时完全失去意识了。桐人听见了什么吗?”

“不……是我的错觉,忘了吧。……那么,该工作了。我的目标是超过四十五次。”

赶走在脑子里打转的念头,我再次转向基加斯西达。双手紧紧握住斧子,将意识传导到全身的各个角落。

挥出去的斧子分毫不差地沿着想象中的轨迹,像被吸引着一样命中了刻在树干上的半月形的中心。

*

今天比平时早了将近三十分钟就完成了上午两人合计一千次挥斧的定额。这是因为两人都不怎么累,基本不需要休息。会心一击也比上周增加了许多,也许是错觉,巨树上的刻痕似乎也以肉眼能够分辨的程度变深了。

优吉欧满足地伸了一个大懒腰说:“虽然有点早,不过先吃午饭吧。”他在平时的树根上坐下,我也坐到他身边。优吉欧从旁边的布包里拿出照例的圆面包,递给我两个。

我一手接过一个,对着依然像石头一样硬的面包苦笑着说。

“要是像斧子变轻那样,这个面包也变软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