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荆轲的公元前227年

公元前227年冬天的一个中午，燕国都市，街上，人声稀过狗吠。

狗肉张的狗肉火锅摊子刚刚支起，炖狗肉的大锅里还没添葱姜蒜，浓重的酸臊气。高渐离的天上阴间夜总会还黑灯闭户，个别早起的小姐，从旁门出来，裹着棉大衣，就着街道上的下水沟刷牙洗脸。

身材矮小的荆轲站在狗肉火锅摊子和天上阴间夜总会前，大吼一声：早睡早起身体好！狗肉张、高渐离，你们丫别睡了，起床。

狗肉张看见荆轲身上的一个包裹，问：你包裹里是不是一个狗头？这么大？藏獒的吧？值钱啊，还是老规矩，卖我吧？我在试着做白水狗头肉。

荆轲说：你妈，我这种街头霸王，包裹里当然是人头，一颗贵重的人头。

高渐离说：你早上就喝二锅头啊？你要出远门啊？

荆轲说：我今天要最终证明，我才是真正的街霸。真正的任何东西都能不朽：真正的烂妹褒姒，真正的白痴孔丘，真正的奸夫吕不韦都不朽了。我要是不朽了，你们也能沾光，也能不朽。我欠你们太多。狗肉张，我白吃你的狗肉，白喝你的二锅头。高渐离，我白睡你的波霸，白看你的老婆。我生在世上，让你们白听我念《诗经》，白看我舞剑；我泯灭之后，让你们白白不朽。我们扯平。

狗肉张说：你别瞎得意了。盖聂和鲁句践才是街霸。他们一个剑术比你好，一个棋艺比你好。人家骂你、瞪你、蔑视你，你连屁也不敢放，就跑了。

荆轲说：我比他们更街霸。街霸不骂人，街霸杀人。街霸不瞪人，街霸挖人眼珠子。

狗肉张说：田光和樊於期两个豪杰才是真正的街霸，他们说，你的《诗经》都念错了，发音不对。他们说，你的剑术也不好，你没有杀气。

荆轲说：我比他们更街霸。我没有杀气？田光和樊於期两个豪杰都在我面前自杀了，我的剑都没有出鞘，他们的人头就在我包裹里了。你知道什么是成为街霸的最好材料？就是我这样的，我不会吓唬人，因为我从小就没有害怕的概念，我不知道杀和不杀之间的区别。

狗肉张说：好。你去杀了秦王嬴政，你就是街霸了。我送你条酱狗腿，路上吃。

高渐离说：好。你去杀了秦王嬴政，你就是街霸了。我击缶，送你一支歌，你抱着波霸二重唱吧，别抱我老婆，我老婆还没刷牙洗脸。

燕国的北风呼啸，伴着似冰屑似雪粒的东西，小刀一样削脸。荆轲双手抱起波霸，波霸穿得很少，但是荆轲巨大的双手环绕，仿佛一件狗皮坎肩。波霸听见荆轲乱响的心跳，她一点都不冷。荆轲唱：“风萧萧啊，易水寒。壮士一去啊，不复还。”荆轲说：“狗肉张，我屋子里有一次抱不动的金子，太子丹给的，我知道你缺流动资金，送你了。高渐离，我箱子里有你青春偶像的右胳膊和长头发，太子丹剁的，我知道你暗恋她很久了，送你了。我去杀嬴政。”

荆轲右手微动，剑杖慢如竹子拔节快如闪电出云，嬴政低眉，就看见剑杖的一端已经插入他的人中，但是没有一丝疼痛，没有一滴血。

荆轲问：你知道，人能长生不老吗？

嬴政说：我能，人类也能。

荆轲问：你知道，什么人最让顶尖的杀手下不去手吗？

嬴政说：不知道。

荆轲说：真正的帝王。顶尖的杀手会算出，这些帝王的基因比杀手的存活概率大。你比我更该活下来，我爱你胜过爱我自己，你爱你的伟业胜过你爱自己。好杀手不问问题，我知道所有我需要知道的答案。我死之后，你杀掉这大殿上所有的人，然后告诉天下，我的剑没有拔出来。你知道吗，我在瞬间做出一个决定：不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