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集〕(第2/7页)

杨雪诧异地看着陈江河。

屋里人都喃喃回味:“玉珠牌?”

小王旭欢蹦乱跳地盯着桌子上刚买的十四英寸电视机,王大山则在院子里用力抓住天线杆转动着方向,骆玉珠拍窗大叫:“再往右,再……停!”闪抖着雪花的屏幕突然传来歌声—万水千山总是情,聚散也有天注定……

骆玉珠抱住儿子坐下,痴迷地看着影像。王大山刚要进屋,电视又刺啦模糊起来。母子俩同时叫喊:“不要动!”

王大山哭笑不得,抓着天线杆一动也不敢动……

小王旭已经甜甜睡去,幽暗的灯下,骆玉珠缝补着衣服,哼着《万水千山总是情》的曲子。“你唱得真好听,以前我没听你唱过。”

王大山蹲在电视机前,好奇地看着骆玉珠。

“做梦也没想到,在家里就能看上电视。”

骆玉珠咬断针线微微一笑:“这算什么,人家国外还有更大的电视机,还有彩色电视,带颜色的!”

“带颜色的,那得啥样啊?玉珠,工长说我就要提干了,等过两年攒下钱,我给你们娘俩换彩色的!”

骆玉珠温馨一笑,转身靠在丈夫肩膀上:“大山,今天我们买电视机时,我看见人家墙上挂的全是演员挂历,过两天我想去南边进上百十本,一准赚钱!”

“你这脑子真的跟别人不一样,怎么有那么多主意。”

“我以前卖的比这个……”骆玉珠笑着抬头,才察觉到丈夫的眼神,把后面的话咽回。

王大山转身抱住骆玉珠,动情地说:“我不想我的女人出去跑,往后挣钱的事都归我,一个女人家风吹日晒的,不好。”

“你们站上的人又说我啥了?”骆玉珠双手扳过丈夫的头,微笑看着。

骆玉珠笑起来,甜蜜地将额头顶住丈夫的头:“让他们说去,大山,我们要过好日子了,你信不信。”

“大山,大山!”门突然被敲响,赵家庆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王大山看了眼骆玉珠苦笑:“以后再不敢说人坏话了,说谁谁到。”

骆玉珠捶了丈夫一下,王大山笑着推门出去。骆玉珠透过窗户看见赵家庆和大山嘀咕着什么,王大山脸上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

王大山推门进来,骆玉珠眼巴巴瞧着他。

“赵家庆说家里有急事,他老婆病了,求我去顶班。”

“为什么总要你顶班?他就是想打牌,下午我还看见他老婆四处逛呢。他们就知道欺负老实人,你……哎!要下雨了,带上雨衣!”

“总得有人顶班啊,你先睡,天亮我就回来了。”王大山收拾好工具已经推门出去了。

窗外隐隐传来了滚动的雷声,骆玉珠担忧地叹息着。

迷糊中骆玉珠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被人劫持,哭喊着:“爸!爸!我想回家!”大雨中,爸爸捂住脸背过身去,自己越哭喊挣扎离家越远……骆玉珠搂着小王旭斜靠在床边,满头是汗,突然睁开眼一个激灵坐起。

骆玉珠轻轻地给儿子掖好被角,看了看床头小钟,焦虑不安地望着窗外的瓢泼大雨。骆玉珠在屋中徘徊,雨越下越急,突然又一个闪电雷击,骆玉珠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看了看依然熟睡的儿子,便拿起一件雨衣推门出去。

骆玉珠披着雨衣一路小跑,远远地就听到赵家庆老婆在哇哇大哭,铁路工段办公室里的人在劝着:“大家正在寻找,家庆不会有事的,嫂子你别哭了!”

“他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赵家庆老婆满脸是泪。

骆玉珠挤开门口看热闹的人。“工长,出什么事了?”

工长烦躁地甩开她的手:“哎呀,你就别添乱了!赶紧多派些人去找!”

骆玉珠脸色苍白,声音颤抖:“你们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了!”

“北线滑坡了!值班的人掉沟里去了!”旁边的人说。

赵家庆诧异地挤开人群走进办公室,看着自己老婆说:“吊死鬼,你哭什么呀?”

所有人都鸦雀无声,掉头惊诧地看着赵家庆。赵家庆老婆也瞠目结舌地瞧着丈夫。赵家庆莫名其妙后退一步:“这是怎么了?都看我干吗呀?”

“大山!”骆玉珠身子一晃,吐出一声凄厉的喊叫。

众人还没缓过味来,骆玉珠已经跌跌撞撞,夺门而出……

铁路医院手术室门前,骆玉珠失魂落魄地坐在长椅上,工友们面面相觑,都是一脸焦急。“玉珠,我叫嫂子先去家里看小旭了,你心放宽点,大山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骆玉珠默默点头。

赵家庆在老婆的陪伴下,从拐角处探过头来,颤巍巍地走到骆玉珠面前:“嫂子你别急,大哥肯定没事的!”

工长上前抓住赵家庆的领口,严厉询问:“赵家庆,滑坡的时候你去哪了?你这是逃离岗位知不知道?是逃兵!你等着组织追究你的责任,等着惩罚你吧!”

“工长,我就在班上啊!我冤枉啊工长!”赵家庆见事态严重,急忙撒起谎来。

“你在班上?那大山干吗去了?”工长皱起眉头,用疑惑的目光盯着赵家庆。

“我……我不知道啊!”

骆玉珠抬头愤怒地看着赵家庆,猛地站起将一旁劝慰的赵家庆老婆推开。此时手术室的门推开了。骆玉珠被众人簇拥着围上:“怎么样,医生?”

医生摇摇头:“脊椎断裂压迫神经,脑中又有血块,没办法实施开颅手术。我们已经尽了最大努力。”

“医生您想想办法,您救救他!”骆玉珠双膝跪倒在地。

医生扶起骆玉珠:“命是可以保住,但也是植物人了。”

走廊中只有骆玉珠的哭泣声,众人面面相觑,看着医生离去。

赵家庆靠在墙边望着医生背影,又转头看了看哭泣的骆玉珠,暗自松了口气……

王大山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头部裹扎着,鼻子内、手臂上都插着管子,骆玉珠伏在一旁含泪看着丈夫:“大山,你说话得算数,你答应过我们娘俩,还得换更大的电视机呢,还得换彩色的。小旭还在家里等着爸爸呢!你得扛住,大山!”骆玉珠哽咽着,忍不住泪水横流。

“完全丧失自理和感知能力,而且随时会出危险。别说咱们这个小医院,就是送到北京总医院也没用。”医生与工长在门外的说话声,传进屋里。工长焦急询问医生,您这话的意思是人救不回来了?

病房寂静无声,骆玉珠紧紧攥住丈夫的手,哽咽着:“大山,我们回家去吧,我跟儿子陪着你。”

王旭不顾大家的阻拦夺门而出,工友们从车上抬下爸爸。骆玉珠几步上前搂住儿子。王旭哭喊挣扎:“我爸怎么了?”

骆玉珠俯身,紧紧地贴住儿子的脸,轻声坚定地:“旭,你爸睡着了,你爸没事,我们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