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4×109年(第2/6页)

她还偷偷告诉我,她会和贾拉离婚,是因为他有一种坏习惯,老是在城里到处勾搭一些声名狼藉的女人。他的钱几乎都花在了女人身上,而且有两次回到家的时候,还感染了恶心的性病,还好是可以治疗的。伊娜说,他不是个好丈夫,不过人倒还不坏。除非他被逮捕,被严刑拷打,否则,他是不会将黛安出卖给政府那帮人的……而且,他太聪明了,想逮到他没那么容易。

“可是烧掉你诊所那些人……”

“他们一定是顺着黛安追踪到了你们在巴东住的那家饭店,然后盘问了那个司机究竟载你们去了哪里。”

“可是他们何必放火烧掉你的诊所呢?”

“不知道,大概是想吓吓你们,把你们逼到好下手的地方去,另外也是为了要警告别人不要帮你们。”

“如果他们已经找上诊所,那就代表他们已经知道你是谁了。”

“他们还不敢公然到村子里来开枪。这里的政府还没有嚣张到那种程度。我认为他们会在码头那边守株待兔,等我们自投罗网。”

“就算是这样,万一你已经被他们列入黑名单,一旦你还想再开一家诊所……”

“我不想再开诊所了。”

“不想了?”

“是的。因为你的关系,我开始觉得移民新世界对医生来说也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如果你不怕有人跟你抢生意的话。”

“我不太懂。”

“我的意思是,有一个简单的办法可以一劳永逸,解决所有问题。我已经考虑很久了。我们全村的人或多或少也都考虑过了,甚至很多人都已经走了。我们这个小镇并不繁荣,比不上贝鲁布斯,也比不上巴度珊卡尔。这里的土地不够肥沃,人口一直在流失,每年都会有人搬到城里或是别的小镇,甚至移民到新世界去。这样不是也蛮好的吗?新世界地方大得很。”

“你也想移民?”

“我、贾拉、我的姐妹、我的侄子、侄女和表兄弟,加起来总共有三十多个人。贾拉在这里有很多私生子,一旦他移民到新世界去,他们会很乐于接管他的生意。所以啰,你明白吗?”她对我笑了笑,“你不用感谢我。用不着把我们当作恩人,我们只是你的旅行同伴。”

我问了她好几次黛安目前有没有危险。伊娜说,只要有贾拉在,她就很安全。贾拉把她安顿在海关楼上的一间住宅里,住起来还蛮舒服的,而且不会被人发现。她可以住在那里等到一切安排妥当。“比较麻烦的是要怎么把你送到码头而不会被人发现。警方怀疑你目前躲在高地,他们一定会派人在路上盘查外国人,特别是生病的外国人。载你来的司机一定告诉过他们,你身体不太好。”

“我的病已经好了。”

诊所被烧掉那一天,我在外面的空地上昏倒了。那是最后一次严重发作。在我不省人事那几天,危险期也已经安然度过了。伊布·伊娜说,那几天并不好过。搬进这间空房后,我一直在呻吟,吵得邻居受不了,开始抱怨。后来,我抽筋得很厉害,她只好找她表哥阿达克来压着我的身体。难道我都没有注意到,我的手臂和肩膀上为什么会有严重的淤青?然而,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我只知道,我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强壮,体温也相对正常,走路也已经不会发抖了。

伊娜问我:“谈到药的另外一种作用,你有没有感觉到自己变得不一样了?”

这个问题很有意思。我老实告诉她:“不知道。反正还没有什么特别感觉。”

“不管了,目前这个不重要。我说过,真正需要伤脑筋的是怎么把你从高地送到巴东。我想,我们已经有办法了。”

“我们什么时候离开呢?”

伊娜说:“再等三四天。你在这段时间好好休息。”

那三天伊娜很忙,我很少看到她。白天太阳很大,天气很热,不过木头房子里有微风灌进来,还蛮舒服的。那几天,我小心翼翼地做运动、写东西、读书。房间里有一个藤制的书架,上面有几本英语的平装书,其中有一本是很受欢迎的杰森·罗顿传记,书名是《星辰岁月》。我在书后的附录里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泰勒·杜普雷,还有五页的参考数据。我实在没有勇气看那本书,倒是那几本书脊已经凹陷的毛姆小说还比较吸引我。

伊安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跑来找我,看看我身体有没有什么问题,顺便从他叔叔的小吃摊拿一些三明治和矿泉水来给我。他还是那副小大人的模样,煞有其事地询问我的健康状况。他说,他“很荣幸能够和我一起移民海外”。

“伊安,你也要去新世界吗?”

他捣蒜般地猛点头:“还有我爸爸、我妈妈和我叔叔。”此外,他还用米南加保话说了十几个近亲的名称,眼中闪烁着神采,“也许你可以在那里教我怎么当医生。”

也许真的要我来教了。越过大拱门之后,也就等于失去了接受传统教育的机会。对伊安来说,这可能不是最好的选择,我怀疑他爸妈作决定的时候究竟有没有想清楚。

不过,这我就管不着了。而且,这趟旅程显然令伊安十分兴奋。一谈到这件事,他就掩不住兴奋,越说越激动。他散发出来的殷切渴望与他那难掩喜悦的表情深深感动了我。伊安属于年轻的一代,他们能够满怀希望迎向未来,而不是满怀恐惧。相形之下,我们这一代的人是多么荒谬与畸形,没有半个人能够像他们一样,以欢欣鼓舞的心迎向未来。他的表情是那么人性,那么深沉,那么美好。看着他的表情,我心里又快乐又感伤。

那天晚上,要出发之前,伊娜来了。她送东西来给我吃,顺便告诉我整个计划。

她说:“我侄子的儿子有一个小舅子是帮医院开救护车的。他可以跟车辆调度场借一辆救护车载你到巴东去。我会安排两辆车开在我们前面,带着手机,万一路上有临时检查,我们就会有时间随机应变。”

我说:“我已经用不着坐救护车了。”

“救护车是用来作伪装的。你躲在后面,我穿上医师袍,再找个村子里的人来冒充病人。伊安自告奋勇要假装病人。你懂了吗?万一警察到救护车后面盘查,他们只会看到我和一个生病的小孩,然后我会告诉他们,病人得的是‘心血管耗弱’,警察就不敢搜得太彻底了。这样一来,你这个人高马大的美国医生就可以蒙混过关了。”

“你觉得这样混得过去吗?”

“我觉得机会很大。”

“可是万一他们逮到你和我在一起……”

“就算被逮到,警察也不能随便抓我,除非我犯法。车上载个西方人可不算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