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卷 第十一章 央亭说书

霜荞玉手穿进他臂弯,挨贴他,踏上湖桥,朝湖央亭举步。虽在众目睽睽之下,她的举动自有种闲适自然的感觉,令人感到她对丑神医的义助,心存感激、尊重。尤其在这个男女风气开放的时代,没人当为一回事。

她的身体很柔软,碰着她有股从心里钻出来的舒服,管她娘的是什么媚术,在这丑医示众的一刻,她不啻冰天雪地里的唯一暖源。

难道她感到自己怯场?

老子怎可以这么不济事?

霜荞偕他踏足湖桥的同一时间,另有三女呈品字形由对岸沿桥迎过来,速度与他们同步,两组人将同时抵达湖央亭。

后两女捧着上放酒瓶杯子的托盘,前一女双手环抱,手穿入宽大的袍袖里,符太虽一时因亭子阻隔瞧不清楚她的花容,仍感她比起跟在后方的婢子,若鹤立鸡群,身长玉立,体态美至难以描拟,扎着美人髻的秀发乌黑发亮,充盈青春健康之美,且皮肤白嫩,衣着淡雅,与她距离虽近百丈,仍似可以嗅到她香躯散发的淡淡清香。

四方八面的喝采声敛止下去,符太可肯定非因自己,而是为了可屏息静心,欣赏此女仪态万千、摇曳生姿的动人美态。

霜荞见他打量对岸来者,在他耳边轻柔的道:“是妾身的亲表妹都瑾,今年刚满十七岁,天生一把好嗓子,到京师来跟妾身习琴,刚才她初试啼声,伴琴唱了三曲,颇得赞赏。”

不断接近下,符太可清楚瞧见都瑾的玉容,她确长得异乎寻常的美丽,楚楚动人,绝对可与小敏儿相媲美而不逊色,除了姿容秀美外,还予人生动活泼、灵巧伶例的印象。

虽然很难从这般出众的美女身上联想起阴谋诡计,符太却不得不循这个方向想。如若不惜工本的建华宅、办雅集、邀老子来说书,就是为了令都瑾巧妙登场,那真想不到台勒虚云为何这样做?有什么值得这么去做?既想不通,当然测不破都瑾现身乐琴轩的原因。

霜荞和符太先一步抵达湖央亭,惹起另一阵采声,都瑾领两婢抵达符太前方,动作一致地福身施礼,齐声娇唤道:“太医大人请用酒。”

霜荞放开符太,从婢子的托盘拿起一个酒杯,送入符太手里。

肯定是老天爷一手炮制出来,再由玉女宗的玉女加以后天训练,专到人间里迷惑男人的尤物都瑾,两手从香罗袖滑出来,以其纤长优美的玉指,从另一婢盘上提起酒壶,另一手轻扶壶口,将美酒注入符太持着的杯子去。俏脸红扑扑的,似羞不自胜,但又不得不完成奉酒的使命。有那么动人,便那么动人。

霜荞亦拿起自己的酒杯,让都瑾为符太斟酒后,来伺候她。

嗅着都瑾的香气,符太虽不住提醒自己,眼前乃大江联最厉害的秘密武器,可是仍要在她惊心动魄的美丽下,诚惶诚恐,惟恐唐突佳人,伤害她。

天下之计,莫过于美人计,明知是计,仍抱侥幸之心,为自己找得诸般借口,然后忘掉是计,一头栽进去。

都瑾肯定非针对自己的丑神医而来,但究竟针对何人而发。倏地记起霜荞说过,在自己来前,她表演琴技,由都瑾唱和,显然其对象乃当时在座欣赏者之一。

此刻,李隆基心事重重的样子,浮现脑际。

龙鹰读得心里唤娘。

符太的灵觉愈来愈厉害,竟可纯凭直感,测破台勒虚云的阴谋。然而知道归知道,却无从干涉反制。美人计厉害处,正在于此。

“养兵千日,用在一朝”。

万中选一,经千锤百炼培育成绝世尤物的都瑾,亦可作如是观。能否用得其所,乃关键所在,否则就是浪费。

于他们仍大幅落后于形势时,台勒虚云早着先鞭,掌握到相王李旦在未来皇位争夺战,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若李显遇害,所有未被韦宗集团收买的大臣、重将,势聚集在曾当过皇帝的李旦旗下,与韦宗集团展开存亡之战,一是推翻恶后,一是全体死无葬身之所,双方间绝无转圜余地。支持唐室者,绝不会捧李重福或李重茂,因两人缺乏李旦的号召力。

如李旦像陶显扬般被美人所制,最大的得益者将是杨清仁。那时的杨清仁,等于现在的高奇湛。

唉!难怪湘夫人、柔夫人两师姊妹功成身退,因确完成了最决定性的一着,也是不到任何人扳平的厉害招数。

婢子将酒壶置于湖央亭木桌台面上时,霜荞向符太祝酒,又向闹哄哄、挤满环湖六座楼阁平台坐席的宾客举杯遥敬。

众宾客纷纷起立回敬,以示对主人家的尊重。

霜荞清越的声音传往八方,道:“从此刻开始,此亭定名‘述捷’,以纪念太医大人的高义隆情。”

以千宾客齐声喊好下,人人一饮尽杯。

都瑾又来为两人添酒。

有她在,述捷亭化为凡间仙地,所有事都变得不一样,更恐时间步伐加速,刹那后美景不再。

符太心呼厉害,暗忖待会为摆脱长宁好,为知道李隆基的心事也好,定要找机会与李隆基说话。

李隆基如他般,清楚都凤“霜荞”的身分,亦因此对“都凤”心有提防。

霜荞送符太一个媚眼,示意到他为这回的敬酒说话。

位于人工湖中央的新命名为述捷亭,符太则视之为“说书亭”的六角亭,尚有一妙处,是当在亭内扬声说话,声音传播广被四周的六个平台,且聚而不散,确为说书者最理想的表演台。

符太心道拼死无大害,何况是胡诌一番,狠下豁出去的决心,举杯呵呵笑道:“各位达官贵人、乡亲父老、嘉宾听官,这杯是为大唐皇朝、皇上、皇后、河曲大捷而喝。”

哄笑声中这巡酒在热烈的气氛下干杯。

都瑾领两女先告退,循原路回去。

宾客再次坐下之际,霜荞向符太道:“要妾身在这里陪大人吗?”

符太洒然道:“鄙人惯了独来独往,都凤大家请。”

霜荞含情脉脉的盯他一眼,别转娇躯,朝主厅的临湖平台婀娜而去。

符太则负起双手,绕着木桌子举步。

好戏终于开锣。

龙鹰为符太烦恼,因河曲之战隐藏着他们很多不可告人之秘,想想有台勒虚云在旁默默聆听,便知要说得既真实又精采,如何困难。

幸好想到一点,令他对符太生出信心,就是训练有素。

积近几年埋首写《实录》的丰富经验,对述事符太极有心得。不用笔,改用口,应不差到哪里去。

万众期待下,符太忽停下来,朝主堂平台瞧去,六个平台,以此台人数最少,该不过一百五十人,却是权贵集中的听席,相王、长公主、诸位公主、驸马、韦氏族人等均在此平台,然不见大相武三思,又或兵部尚书宗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