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卷 第三章 四个不可

上官婉儿笑脸如花,神态佻皮的悠然道:「胡涂的太医呵!婉儿指的,是在公告里对大人战功的描述,不但活人无数,昼夜不眠,克尽军医之责,且因皇上和娘娘派出贴身御医大国手参战,令守卫疆土的战士,大感皇恩浩荡,士气激振,人人奋不顾身,故居功至巨,仅次于郭元振、张仁愿和乔扮龙鹰的范轻舟,与御前剑士宇文朔不分轩轾。」符太醒悟过来,心呼厉害。难怪上官婉儿能在李显和恶妻间左右逢源,因其能妙笔生花,同时捧了李显和韦后一把,变成他们虽在远离前线的京城,仍关心在边疆卫土的战士,有先见之明。

符太哂道:「满意?为何那混蛋装神弄鬼,功劳却比老子大?」两人步至位于太极殿广场的西南角,于排在西边最后的火炬台旁停下来,上官婉儿别转娇躯,面向符太,忍着笑道:「原因在那混蛋敢将自己置于战场里最危险的位置,成为敌人的众矢之的、头号目标,死不了已是为国立功,是大人羡慕不来的。」他们立处,偏于一角,离最接近的一群人,亦有四丈之远,在火炬「猎猎」熊烧的掩护下,说甚么亲密话儿,不虞给人听到。

大才女在公告里的描述,一切想当然矣,却最能引人入信,皆因理该如此。假若要她写真东西,包保文武百官、平民百姓,全读个一塌糊涂,既不知其所云,亦难以置信,还当了大才女是说书人。

读公告的,不论何人,关切的,必然为这场胜仗的本身,究竟凭何获致如此辉煌的胜利。故大才女必须就此着墨,编出上上下下都爱听的故事,皆大欢喜,以配合狂欢庆祝三天的气氛。

上官婉儿见符太给她抢白得哑口无言,白他一眼道:「亲疏有别,谁叫太医大人不解风情,辜负了婉儿对大人的期待。」符太还有甚么可说的,岔开道:「昭容今天心情很好。」上官婉儿眯起美目,送他个媚眼,表情生动活泼,若小女孩般天真可爱,却是出现在充满成熟风情如她般的大美人身上,格外诱惑,乘势追击似的道:「看到大人无以招架的狼狈模样,婉儿的心情可坏到哪里去?」人说女儿家肯咬着你不放,是芳心暗许,大有情意,当然,于上官婉儿般在宫廷有权有势的女子而言,情况远为复杂,不过总是调情挑逗,弄得符太也告心痒,再一次岔开话题。

道:「昭容为何来得这么晚?」上官婉儿娇媚的「哎哟」一声,横他风情万种的另一眼,笑道:「大人怎么弄的,刚好相反,人家是因赶来看放烟花炮,先行一步,没随皇上和娘娘的队伍起行。若于鸣炮的吉时方离开大明宫,便没法得窥全豹。」符太恍然而悟。

宾客聚在太极宫的广场是有原因的,在恭候吉时,燃着两座烟花炮塔的盛况,肯定毕生没多少回看到。

两座八丈高的烟花炮塔,「砰砰嘭嘭」的燃放,全城可见。

符太不屑道:「甚么娘的吉时,上至皇帝登位,下至黎民嫁娶,莫不择时择刻,然成成败败,从未改变过,可知为术士骗人的一套。」上官婉儿不以为怪的笑道:「大人发的牢骚找错对象,该和河间王说,他是今趟放烟花炮择吉时的人,负责准时放炮。」难怪刚才在太平那群人里,不见此君。

杨清仁等若成了李显的「御前术士」。

又道:「今趟的烟花炮塔,历来最高,乃高大召集关中最出色的匠人,精心炮制,筹备多时,保证每枝烟花均射上高空,不会横飞直撞,烧掉宫城。」原来今晚的国宴,正是高小子大演功架的时机,难得他仍一副悠闲自在的从容模样,从此点看,高力士确为继胖公公之后,侍臣里另一不可多得的人物。

上官婉儿又抿着香唇,忍住笑的道:「大人左怨右怪的,但都未能怨在节骨眼处,以皇上的性情,其他人功劳或许比太医大,但都未能如大人般得他欢心,这才是大人最须担忧的事。当然,其他人求之不得,独大人情况有别。」符太少有和大才女这般的亲密闲聊,其话锋峰回路转,出人意表,这番话听得他一头雾水,不解道:「鄙人的情况,如何特殊?」上官婉儿没直接答他,双目现出凄迷伤感的神色,轻柔的道:「汤公公噩耗传来,皇上非常伤心,一时感触下,向婉儿透露当年汤公公病危时对皇上的叮咛,总括言之,可大分为四项,就是太子不可不立,高力士不可不用,太医不可不信,五王则绝不可杀。」汤公公的「病谏」,终于曝光,才真的是不可谓不绝。每个「不可」,均为保住李显的龙命,最后的不可杀五王,多少与龙鹰有关系,因若得李显点头,势与龙鹰反目成仇,更招来天下之怨。

符太明白上官婉儿在说甚么,不明白的是汤公公的「四个不可」,与自己有何瓜葛,差些儿抓头。

讶道:「与老子有何关系?」上官婉儿佻皮的道:「太医聋了吗?没听到太医乃皇上『不可不信的人』。皇上少有信对人,今次至少信对一半。现时在皇上眼里,范爷和太医,均为忠心爱国的人,且从来不向他要求甚么,无欲则刚。」见符太仍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苦忍着笑道:「大人竟没觉察,安乐和诸位大小公主,现在都不住偷偷往我们这边看,只碍于路程太远,不好意思长途跋涉、纡尊降贵的走过来。」符太大讶道:「大家背对她们,如何看得到?」上官婉儿「噗哧」笑起来,艳比怒放鲜花,喘着气道:「猜不可以?婉儿还猜到她们心里在想着,王庭经那个骗神骗鬼的坏东西,与上官婉儿那头狐狸精,公然相偎相依,卿卿我我,有何好事?」符太愕然道:「勿胡乱编派,老子何时骗过神鬼?」上官婉儿笑脸如花的道:「还敢说没骗神骗鬼,这边说身中剧毒,那边又偷偷到天一园与另一骚蹄子偷情幽会,不是可恨的混蛋,算甚么?」又叹道:「唉!太医大人呵!请听婉儿的金石良言,既成皇上最宠信的人,立成可居的奇货,得太医归心,等同拿着皇上签押盖玺的手谕,卖官鬻爵,财源广进。现时怕给婉儿走先她们一步,自是不甘后于人,这才是大人该担心的事。」符太苦不堪言的道:「鄙人去见闵天女,为的是正事,怎会泄出去的?」上官婉儿道:「怎么都好,谁管你干甚么?像婉儿便一心害你,谁教太医那么可恨,除非太医做出令婉儿满意的赔偿。」符太恨得牙痒痒,对象非是大才女,而是宗楚客和田上渊其中之一,只他们方有可能侦破他的行踪,尤以后者嫌疑最大。

大才女的甜蜜陷害,令人更心痒。

在大才女眼里,她与闵天女情况相若,符太厚彼薄此,她生气是应该的,不知闵玄清压根儿不晓得丑神医是符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