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卷 第四章 解禁之夜

龙鹰双目精芒闪闪,冷冷道:「问题就在小弟一生玩命成性,而能玩命的首要条件,就是肆无忌惮,不可以有后顾之忧。荣老板你来告诉小弟,若你要对付我,可从何处入手?」香霸几哑口无言。

他也是最有资格回答龙鹰的人之一,因直至飞马牧场,大江联仍一心要杀龙鹰的「范轻舟」,却是始终差那么的一点点。

在他们眼里,「范轻舟」若如一个影子,缥缈如神,无隙可寻。

香霸满怀感触的叹道:「看来老弟表面虽然威风八面,却如我般『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是另一种的不圆满。」龙鹰故作惊讶的道:「荣老板竟是认真的,令小弟百思不得其解,怎可能呢?.」他当然明白香霸的不圆满,是因得不到柔夫人有感而发,更不圆满处,是被符小子横刀夺爱,占据了柔夫人的芳心。

然而不得不问,没反应恰是反应的一种,会使香霸对他的毫不奇怪,生出疑心。触及香霸心事,他一双锐目现出龙鹰从未在他处看见过的黯然神色,道:「或许圆满从来没存在过,不论如何春风得意的人生,总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完美,使人引以为憾,至乎将圆满彻底破坏。」接着朝他瞧来,道:「如我们扪心自问,坦诚地面对自己,我们要的,是遇上的每个美女,只恨到天下美女任你予取予携时,唾手可得变成索然无味。这就是圆满的本质,就是永不圆满。」龙鹰自认识香霸以来,尚为首次和他在谈论的话题上离开「生意」。显然香霸再不像以前般对他有戒心,也令他碰触香霸深藏的另一面。

香霸确该有憾,问题出在他的人身上。他要得到女人的身体,勾勾指头便成,却很难真的得到美人儿的心,因他从不真心待她们。讽刺的是,唯一可令他付出真情的美女,偏不爱他。

龙鹰急着走,打圆场道:「呵!看来我们是各看各好,骨子里如荣老板说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哈…………」长身而起。

香霸陪他站起来,回复从容,欣然道:「人说『一入侯门深似海』,因如坊于老弟来说差不了多少,你以为可说走便走?」龙鹰当然明白他意何所指,苦笑道:「不知者被你吓死,以为有埋伏。」香霸搀着他手臂,返回水榭。

果如所料,奉师父湘夫人之命来的娇俏美婢,在榭厅候驾,要接收龙鹰时,香霸打手势阻止,径自送他出门,还陪他朝后院外门的方向举步。

龙鹰道谢道:「荣老阅很够朋友。」香霸欣然道:「比起你帮我的大忙,小意思之至。」接下去道:「香雪到了关西采购建筑物料,我本想召她回来为老弟解闷,可是听老弟刚才那般说,立即打消念头。」龙鹰晓得香霸说的并非真心话,但总算对沈香雪有个交代,不用像有未解决的问题横亘在他们之间。

龙鹰装出曾经抢海难为水的模样,道:「坦白说,小弟非是没爱过,更恨过,有些事悔不当初。近十年来,抱着逢场作戏的态度,不知多么写意自然。对哩!究竟小弟在甚么地方帮了老兄的大忙?」今趟来因如坊见香霸之行,最大收获,乃惊觉&S茌撤潢「莅轻撒」上,松弛散漫,不时现出破锭漏洞,形成危机。在打后一段很长的日子,他是「范轻舟」而非「龙鹰」,为了他的「长远之计」,必须提高警觉,全神投进「范轻舟」的角色去。

这也是千黛的真传心法。

香霸的声音在他耳鼓内冷哼道:「宗、田两人在找替死鬼,想诬毁我是杀大相的凶手。」龙鹰为之愕然,道:「怎可能?」香霸叹道:「皇上昏庸,权臣当道,冤枉一个半个人,不费吹灰之力。他们不单要向皇上交代,还须向韦后交代。而我则荣登替死鬼的最佳候选人,动机、实力一应倶存。宗楚客那个奸贼只须找个昏君和恶后均不怀疑的人指证我,自可水到渠成,拿我去顶罪,顺便没收我在西京、洛阳两地的物业财产。有财富可供他们瓜分,谁有异议?」龙鹰不解道:「老兄刚才不是说武延秀来和你算账?若一意诬告,岂非多此一举?」香霸叹道:「老弟仍不明白?武延秀査帐查出事时,可顺理成章指证我,在这个白可说是黑,黑可为白的时代,为王为相者亦可中箭下马,何况我这么一个只能依附权贵的生意人。所以我是衷心感谢老弟,形势突变下,宗楚客再难只手遮天。」两人来到后大门前,止步说话。

龙鹰点头道:「这么看,宗、田该认定老兄属大江联的人。」香霸道:「怀疑是应该的,一来我是由南方到北方来,二来冒起太快,凡此无不启人疑窦,然最大的问题,仍然在我从哪里得到源源不绝的美女,连我自己亦说不过去。哈!」龙鹰压低声音道:「小弟也弄不清楚。」香霸伸手搭上他肩头,道:「说出来老弟或认为我在巧辩,事实则是在恶举里行善。老弟比其他人清楚,早在洞庭湖时,我已准备十足,从各处的贩子高价购入大批各地美女,予以训练,使她们有一技之长,赚够赎身钱,可回复自由身。老弟有眼看的,我旗下的美女,有哪个是对人欢笑背人愁的。这就是我一贯做生意的手法。局势平静后,我们再看可如何正正当当的合作做大买卖,为中土的繁荣干利己利人的事。」龙鹰心忖他方是黑可说成白的人,有甚么好说的,在香霸殷勤送客下,从一道隐蔽的后门开溜。

回到不夜天的北里,人流车马更多了,如久被压抑的洪流,从狼寨的蓄洪池爆发出来,大有醉生梦死的滋味,一切再不由平常的自己主事。

走不到十多步,一人横冲过来,差些儿撞入怀里。

此时龙鹰正思索宗、田两人,竟想出如此凌厉手段,来个连消带打,一并拔掉香霸这颗眼中刺。当人们开始怀疑武三思大相府的灭门案,是否叛兵所为的时候,由武延秀诬告香霸,然后宗楚客趁全城给紧密控制手上的一刻,对香霸来个先斩后奏,死无对证下,任宗楚客罗织罪名,便可对李显、韦后都有圆满的交代。

此着确厉害至极。

今次自己适逢其会,不但化解了香霸的临头大祸,又令台勒虚云的造皇大计迈开了无可比拟的一步,杨清仁梦寐以求的鸿图霸业得以开展。

他奶奶的!

自己有没有行错棋?

命运一向如斯,是令你没别的选择。凭他们区区几个人,加上握有飞骑御卫军权的宇文破,又得李显撑腰,若不能争得右羽林军大统领之位,大明宫外便是敌人势力范围,这样的仗如何打?早晚是逐一被干掉的下场。

可是,如右羽林军大统领之位是在己方人马之手,飞骑御卫加上右羽林军,顿然形成可跟左羽林军和城卫分庭抗礼之势,达致新的军力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