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第八章 合理胡言(第2/3页)

龙鹰对他的顾忌,正因他能完全控制心内的情绪波动,不像花鲁般表面冷静,心绪却似一条绷紧的弓弦,凭此修养上的差异,看出秃顶大汉比花鲁高上二、三筹,他曾和花鲁交过手,知他任何一方面,堪列高手之林,凭此比较观之,秃顶大汉的武功该接近自己的级数。

龙鹰微耸肩胛,表示对没人听过他的名号并不介意,实则欲盖弥彰,耿耿于怀。这种微细的反应,恰是纡缓剑拔弩张的良方,建立互动。欣然道:“与小弟约定在此见面者,诸位当曾耳闻,他就是曾当过吐蕃大论的钦没晨日钦没当家。”

花鲁和秃顶大汉听得你眼望我眼,其他人莫不现出惊异之色。

龙鹰搬出钦没晨日作试金石,投石问路的从各人的反应,测试自己的凭空想象有多准。就是钦没虽知会花鲁到边城驿来,着他留意往来商旅,却没告诉花鲁为何而来。另一方面,花鲁并没将钦没的即将来驿透露予吐谷浑人的一方。

现在看两方的反应,龙鹰晓得自己猜对了,且颇有可能,是钦没在飞鸽传书内,指明勿要通知吐谷浑人,至乎花鲁自己的手下。钦没是避难,行动愈少人知道愈好。

秃顶大汉双目现出询问的神色。

花鲁等于被龙鹰揭疮疤,杀个手足无措,认不是,否认更不是,最弊是连他也弄不清楚龙鹰的话是真是假。如果这个自称“范轻舟”者确是应钦没的邀约来驿,便是“大水冲倒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

毕竟是老江湖,花鲁向秃顶大汉打个稍后说的眼色,转向龙鹰道:“大论之名,当然听过,然而大论和范兄各据一方,怎可能拉上关系?”

他的话变得客气了,皆因怕龙鹰的胡诌为事实,遂在说话上留有余地。但言下之意,就是范轻舟凭什么资格来和钦没谈买卖。

龙鹰微笑道:“小弟与大论素未谋面,幸好小弟的一个重要伙伴,与大论关系密切,正是由他提出小弟和大论该在这里见个面,由他穿针引线促成此会。”

花鲁愕然道:“范兄的伙伴是谁?”

龙鹰心中好笑,现出的表情则是肃然起敬之色,一字一字、有条不紊的徐徐道:“我这个伙伴在中土乃名震一方的北帮之主,与小弟齐名。我是大江范轻舟,他是黄河田上渊,我和他共营私盐买卖,去年合作做了宗史无前例的大买卖,将大批私盐从岭南偷出来,在短短数月以我旗下的货船,迅速运往中土北疆,由老田负责散货,听他说很大部分走的正是边城驿这条路线。”

龙鹰说的,是合理的胡诌,因确有此事,不到花鲁不信,巧妙处,乃秃顶大汉亦为参与者,更没有不相信大江范轻舟的理由,没有怀疑的基础。

不用说明,范轻舟到边城驿见钦没,谈的自然是私盐,否则有啥好谈的,例如在中土的东南方,多开辟一条走私盐的路线,让岭南的私盐,可经大江的水运送往青海去,省时省力。

当他指名道姓祭出田上渊的大名,人人动容,使龙鹰晓得田上渊该如先前所料的,参与高原和西域的私盐买卖。

田上渊怎都要透露部分情况予钦没,而钦没多少也须让花鲁明白田上渊在中土的发展,俾能互相配合。正是这种知一半、不知一半的情况,大利龙鹰混水摸鱼。

秃顶大汉不愠不火的道:“本人竹见住,乃大饭堂的总管,有一事不明,请范兄指点。”

龙鹰心忖来了,道:“总管赐教。”

竹见住轻描淡写的道:“从范兄所描述的,范兄理该为富可敌国之人,为何据人所说,范兄和从人须凭街头卖唱,赚得半锭金子,后来又以兑换此金,方能支付入门费。”

龙鹰在西京打滚多时,何种诘难未遇上过,且世事无奇不有,可任他天马行空的去砌词应付,在众人灼灼目光注视下,干咳一声,道:“别人囊空如洗,或许是遇上贼劫;小弟遇上的,却是兵劫。到大河与田当家商量后,于来此途上,遇上突厥大军入侵朔方,连忙杀出重围,匆忙下所有行囊全丢失了。他奶奶的,从未试过这么狼狈。”

竹见住愕然道:“狼军入侵大唐?”

往花鲁瞧去。

花鲁神情尴尬的道:“尚未收到这方面的消息。”

花鲁杀龙鹰的行动,给龙鹰彻底破坏,还被他反客为主,牵着鼻子走。

竹见住又朝龙鹰瞧来,他对这方面的关心,远在龙鹰的不速客之上。吐谷浑人处于吐蕃和大唐的夹缝里,任何一方的变化,均直接影响他们的复国大业。

如大唐被狼军长驱直进,中土大乱,吐蕃不趁机犯边、掠夺土地才怪。在这样的情况下,边城驿肯定不保,竹见住和族人辛苦建立起来的一点基业,将化为乌有。与吐谷浑人建立交情,此其时也。

龙鹰道:“我们之所以遇上狼军,是先前预料不到的事,因他们理该在南面的无定河与唐军剧战,但的确遇上了,是个超过二千人的先锋部队,忽然而来,袭击我们的营地,十七个人,得我们四人侥幸杀出重围。”

见人人射出不能置信的眼神,续道:“唯一的解释,是突厥人正撤返北方后套之地,若我所料无误,突厥人应吃了大亏。”

竹见住明显松了一口气,以他的修为,可见狼军犯唐的消息,对他的震撼有多大。

花鲁仍未释疑,问道:“范当家的三个手下到哪里去了?”

龙鹰心中大定,花鲁在这里的势力,并非想象般的大,只能监察西驿门和南驿门旅客出入的情况,其他一无所知。依道理该没事瞒得过身为地头虫的吐谷浑人,可是看竹见住的模样,是要到花鲁来提醒他,方惊觉有龙鹰等四个不似路经旅人的来客。

龙鹰道:“我着他们去找钦没的人,据老田说,钦没在边城驿附近有个据点,只要找到一个叫花鲁的人,可晓得钦没何时抵达。”

众人朝花鲁瞧去,看他如何应对。

龙鹰不但来个连消带打,且为狠博一铺,赌田上渊在创立北帮前,为钦没旗下最大的盐枭,故此对钦没贩运私盐了若指掌。此亦是“天网不漏”的精神,尽人事,听天命,看鸟妖是否时辰到,李隆基是否真命天子。

花鲁有点不知所措,又不能不答,道:“本人正是花鲁。”

龙鹰微笑道:“这就叫得来全不费工夫,花鲁兄你好!”

花鲁双目神色转厉,盯着龙鹰道:“范当家既与田当家齐名,在中土享负盛誉,又能于突厥人千军万马下,杀出重围,武技肯定臻达出神入化之境,可否显露一手,让本人得睹范当家的风采。”

众人无不点头,同意花鲁的终极试探。在说话上,龙鹰虽滴水不漏,没有破绽,始终是自说自话,难有实证,但这么一来,“范轻舟”是龙还是蛇,立即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