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九章 内忧外患(第2/2页)

汤公公喘了几口气,容色变得更苍白憔悴,搓揉胸口。

符太记起自己是丑神医,对此有无可推卸的责任,道:「身体要紧,让庭经先为公公诊症治病。」

汤公公摇首道:「庭经不用花精神,公公的病是不会好过来,亦不想好过来。公公曾想过不去理事,心无他念的颐养天年,却是无路可逃。事情像恶鬼般紧缠着公公,该是我的命注定走这个运,瞧着显儿大起大落,本该有点安乐日子,岂知比诸以前只须忧虑武则天,变得更复杂和使人难受。唉!这样的日子,过一天嫌多。」

接着沉声道:「若鹰爷在这里就好了。」

符太艰难地找到在眼前情况下,可以说出来象样点的话,道:「张柬之等既败下阵来,朝廷该有一段平静的日子。武三思不懂外事,但宗楚客却是长期与外族交手的人,该知进退。」

汤公公道:「庭经如这般想,是大错特错。武三思心毒如蛇,张柬之五人是他眼中刺、腹内患,不将之赶尽杀绝,誓不罢休。在朝廷,从来没有独善其身这回事。神龙政变时,除二张及其奸党外,谁不支持张柬之等人?包括武氏子弟在内。不过!武三思绝不这么想,在可预见的未来,受影响和被株连者之众,超过任何人的所想。」

又道:「皇上凭逼宫登上帝位,最害怕的,亦是被逼宫。今次皇上采纳娘娘和武三思架空五人之计,正是怕五人重施故技。架空是第一步,其他陆续而来。」

符太恍然道:「鄙人明白了,公公是怕现时没人再敢说反对娘娘和武三思的话,故此以前不可能的事,现在变得大有可能,破天荒首次立太女而非太子。」

汤公公压低声音道:「安乐最近是否没来烦扰庭经呢?」

符太点头道:「我有大半个月未见过她。」

汤公公道:「因她正为此事四处活动,又加重对重俊的攻击,弄得洛阳谣言乱飞。」符太担心的道:「公公想劝皇上吗?」

他是第一次为汤公公担心。于李显的集团,汤公公是唯一清流,明辨忠奸,一心一意为李显办事,忧大唐之忧。说来讽刺,李显集团内不乏自负才智之士,却惟独眼前的老太监,有此胸襟抱负。也是集团里最明白那混蛋的人,知他全无权力野心。

汤公公潇洒的道:「既无所欲,何惧之有?」

符太暗忖自己比他更无求,因连大唐的兴衰亦不放在心上,视人生如游戏。提议道:「由鄙人出手又如何?」

汤公公皱眉道:「犯不着吧!庭经一向不理政事,忽然就这方面向皇上进言,会影响皇上与庭经得来不易的关系。」

符太哂道:「眞的有影响?」

汤公公苦笑道:「大概影响不了,庭经清楚皇上,知他作风。」

符太道:「可以安排一个让庭经和皇上说密话的机会吗?」

汤公公道:「不容易,但却非没法,公公瞧着办吧!」

这回轮到他担心符太,问道:「庭经如何就这方面劝皇上?」

符太道:「仍想不到,这类事要临阵时方晓得,须随机应变。」

顺口问道:「李重俊那小子晓得今早的事了吗?」

汤公公道:「该清楚了,早朝后,李多祚没有去安慰张柬之等人,却匆匆去见李重俊,该是向重俊报知此事。」

符太讶道:「李多祚仍握禁军兵权,娘娘和武三思不怕他吗?」

汤公公道:「这叫逐一击破,如果将所有人一起处理,不立即激起兵变才怪,李多祚正是怕在张柬之等人之后,将轮到他,所以去找重俊。」

符太道:「他们肯定一拍即合。」

又不解道:「李多祚这样去见李郡王,不怕招娘娘和武三思之忌?」

汤公公终于现出点笑容,道:「公公说得不够详细,李多祚和重俊的会面是在宫外秘密进行,没人晓得。」

见符太瞪大眼睛,欣然道:「庭经想问公公是如何知道的?是因重俊和李多祚说话后,惶惑不安,到公公处来求助,请我为他在皇上面前说几句好话。」

又道:「说不定他也会来找庭经,现时在宫内,重俊孤立无援,很可怜。」

说毕站起身来。

符太忙起立恭送,陪他走出轩堂,下石阶前,汤公公止步道:「当是太子,还是太女一事尘埃落定,不论结果,安乐那丫头仍会来骚扰庭经,她少有对男人保持这么久的兴趣,确属异数。」

符太趁机问道:「她究竟看上庭经哪一方面?」

汤公公道:「据她向身边的人透露,与庭经相处时,感觉刺激古怪,次次新鲜,纵被你拒绝她,仍生不出半点气,于她是未曾有过的经验。换言之,就是她对庭经动心了。」

符太大叫头痛。

汤公公道:「她对庭经的态度,影响了长宁对你的看法,如非碍着安乐,该早召庭经去为她诊症。」

太医的身分有利也有害,好处在可登堂入室的在禁中探听消息,坏处是正因这个方便,成为可随传随到的另类男宠。武曌当年的其中一个男宠,便是太医,也数此君最快一命呜呼。

符太道:「庭经是否该迁离禁中?」

汤公公道:「人人可以,独你不行。没有神医在旁戒备,皇上肯定睡不安寝。所以不论庭经如何开罪娘娘,惹毛安乐,皇上仍会维护你。别的不行,皇上在切身的问题上,非常有分寸。」

符太喜道:「多谢公公提点。」

汤公公道:「庭经的策略是对的,保持现时的关系,反可以影响安乐,也使娘娘……嘿!不用公公说出来吧!」

符太给吓了一跳,道:「不是吧!」

汤公公摇头叹息,心灰意冷的道:「公公见尽宫内稀奇古怪的事,有些事更无法说出口来,只希望可以永远忘记。庭经很快习惯的,习惯了再不当作一回事。」

拍拍他肩头,走下台阶。

符太见他脚步虚浮,忙搀扶他,抵达恭候的马车前。

汤公公凑到他耳边,沙哑着道:「公公恐怕见不到西京哩!」

符太早由抓着他的臂膀,察觉他气虚血弱,该是因长期活在庞大的压力下,忧郁成病,不是药石能起效用的一般病症,他的「血手」,对他是无益有害,虚不受补也。

思之也感恻然。

想不到继小敏儿之后,他对眼前风烛残年、时日无多、权势虽大,但毫不快乐的老太监,动了眞情。

小敏儿绮年玉貌、千娇百媚,尙可了解;可是对无亲无故的汤公公,竟也生出恻然之心,就连符太自己也不明白。

符太有点害怕自己变成另一个人。

看着马车开走后,正要返回轩堂,又有人来了,且像一阵疾风般赶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