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第四章 同病相怜(第2/3页)

乌子虚接过古剑,双手捧剑俯头细审,双目异光闪现,沉声道:“如果我没有看错,此剑该是早期的铁剑,成器於战国时代,其形制规整,锋刃锐利,隐现奇光,虽古犹新,绝非凡品,大有可能出自楚国宛人铸剑师之手。”

辜月明脑中轰然一震,以前虽有想过此剑非如凤公公所说般,仍没有想过古远至战国时代,且属楚国的产品。又是楚国,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问道:“乌兄凭甚么推断是楚剑呢?”

乌子虚把古剑双手奉还,道:“在战国时代,楚国铁剑名着当世,宛更是楚国着名的铁产地,以出产精良的铁剑而闻名。如此优越的铁剑,只有宛人弄得出来。”

辜月明把古剑收入革囊内,长身而起,顺手把革囊插入腰带去。

乌子虚起立道:“雨愈下愈大了,辜兄何不待雨停后走呢?”

辜月明道:“给我一把伞便成,我须一个人好好的想想。”

马车驶进红叶楼前,百纯透帘看到辜月明离开的背影。

在风雨肆虐的长街,他是那么孤单,又是那么坚强沉着。在大雨模糊了的视野中,他左手举着游子伞,修长的身形似能挺得起任何冲击,步伐肯定而充满节奏的感觉,一点不为恶劣的天气所动,逐渐消失在风雨的深处。

百纯心中升起难以形容的感觉,眼前的情景令她联想起辜月明昨夜在她的晴竹阁观画时的姿态,同样能勾起她埋藏在深处早被遗忘、且是直至此刻仍记不起的回忆。

马车进入红叶楼。

她旋被另一种迷茫、忧伤和无奈的忧思占据了心神。

她从未这么不开心过。一向以来,她是个是非分明的人,清楚对和错的分野,在这方面从来不会迷失。可是丘九师却无情地揭开这方面的真相,对和错的界限是可以模糊不清的。她以前拥有的世界,是安全、单纯和清楚明白的。

她没法接受丘九师为达到目的和理想,牺牲一个不该牺牲的人,可是她亦了解丘九师内心的痛苦和矛盾,为了远大的目标而付出的沉重代价。

生命总是这般的无奈吗?

街道变成了大小溪流冲奔的天地。

暴雨盖天覆地,随着狂风一阵一阵的打下来,落到地上激起无数的水花,两旁的房舍屋檐处泻下水帘般的瀑布,天和地纠缠在一起。

辜月明的内心正如身外的天地般,在刮狂风和下大雨。

自懂事以来,他首次感到迷失了。

“你相信鬼神之说吗?”

凤公公这个问题再度在他心中响起。自在津渡邂逅那女郎,其后发生的一切,都似在指向同一个答案。就是在云梦泽的古城内,确有一股超乎凡人的力量,那力量不单能令古城消失无踪,还可以影响泽内和泽外的人和事。那超凡的力量正编织着一张命运的奇异罗网,其目的则是无从猜估。

他为楚盒千里迢迢的从京师到这里来,是否衪计划中一个环节?五遁盗又与衪和古城有甚么关系?

辜月明从小巷走出来,前方千步许外横互着一道河流,一座长达五十步的拱桥跨河而筑,在大雨中与小河完美的结合在一起。河旁的房子随两岸形势起伏,高低错落,无序中隐见统一。

越过拱桥,再穿过一座竹树林,便是他暂作栖身之所的君山苑。

一个人影出现在拱桥另一端,头顶宽边竹笠,身穿蓑衣,纵然在风雨中仍予人崇山峻岳屹立不倒的逼人气势。

辜月明视若无睹,保持原先的步伐,笔直往拱桥走去。

没有一个时刻,比这个时刻,他更希望有人能了结他的生命。

※※※

丘九师在大雨滂沱、没有人迹的街道上缓步而行,任由全身湿透,却仍没法浇熄他心中的激情。

他晓得不但伤害了百纯,更重创了自己,可是他并没有其他选择。大义当前,个人的牺牲微不足道。

他明白阮修真。

阮修真鼓励他接近百纯畅所欲言,是把选择交回他手上,让他自己对未来作出决定。

现在他已作出了对未来没得回头的抉择,可是他知道不论过了多少年,这段深刻的回忆,会伴随他南征北讨,伴着他经历每一场战争,至死方休。

※※※

辜月明直抵登桥处,悠然止步,仍举着游子伞,冷然喝道:“戈墨!”

戈墨的脸被竹笠垂下的纱幕掩盖,全身包裹在蓑衣内,不露兵器,下面赤着双足,气势强盛,杀气腾腾。

辜月明再找不到他任何可供利用的破绽,他藏在蓑衣内的兵器,该是他拿手的兵器,没穿鞋子的赤足,更令他的武技能发挥至极限。这种感应来自辜月明长期处於战阵而培养出来的灵机炒应,是没法解释的灵应,却能屡令他杀敌制胜。

不过这个对手和以往任何一个对手都不同,戈墨是有资格击败他的人,不但因戈墨武功高强,更因他是懂妖术的邪异妖人。

辜月明感到血管收缩,体内的热血沸腾着,心境却如冰雪般寒冷。道:“夫猛到哪里去了?”

戈墨仰天狂笑,然后笑声倏止,声音从牙缝里进发出来般道:“辜兄想找夫猛,还不容易吗?让本人送你去见他吧!”

说到最后一句,他从蓑衣伸出双手,上举抓着遮脸垂幕,往两旁拉开,露出古拙的面容。

辜月明甚么都看不到,见到的只有戈墨眯成两道刀刃般冷冰冰的眼睛,眼眶内精芒四射,像瞄准着他的两枝毒箭,隐含着摄人心魄的邪恶异力。

就在与戈墨目光接触的刹那间,周遭的风嘶雨啸蓦然加剧,贯满辜月明的耳鼓,眨眼间呼呼风雨声转为尖厉的喊叫,似有千万冤魂不息的厉鬼幽灵,趁风雨统治人间的一刻,从地府走出来向他索命,鬼啸声更从模糊转为清晰,有些还在呼叫辜月明的名字,而只要他应上一声,他的魂魄立会被冤魂勾走。

戈墨双目逐渐睁开,眼神更趋凌厉,诡异至极点。

辜月明仍手持游子伞,神色无惊无喜,眼神不露丝毫会透露心意的变化,像听不到任何声音。

他不明白戈墨如何办到,只知道此刻虽被对手妖法所惑,可是他的剑心仍是坚硬如岩石,没有被动摇。

戈墨突然张口喊出一句咒语,天地突变。

戈墨、拱桥、河道,四周的民房和风雨全消失得无影无踪,天地昏暗起来,前方是万丈深渊,茫无去路。

辜月明完全不将眼前变异放在心上,左手使劲一旋,游子伞立即脱手急旋,往原本是拱桥最高点的位置车轮般转去。

同一时间,白露雨离鞘而去。他闭上双目。

他的精神完全集中在游子伞上,再不受任何外相所惑,就如把魂魄附在伞上,作他最前哨的探子。